祠堂的香灰在供桌前堆了厚厚一層,像未化的雪。林墨把那張藏著人影的照片拍在老村長孫守業(yè)面前時,香灰被氣流掀得揚起,迷了他的眼。
“孫爺爺,這后面的人是誰?”林墨的聲音很穩(wěn),指尖卻在微微發(fā)顫,“您那天拿著鐵棍去鷹嘴崖,到底想干什么?”
老村長的臉?biāo)查g漲成了豬肝色,手里的旱煙鍋“當(dāng)啷”一聲掉在青磚地上,煙絲撒了一地。他死死盯著照片,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發(fā)白,喉嚨里發(fā)出“嗬嗬”的聲響,像被什么東西卡住了喉嚨。
“說??!”林墨往前逼了一步,“蘇蕊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?您為什么要撒謊?”
祠堂里的空氣像被凍住了,供桌上的長明燈忽明忽暗,把老村長的影子投在墻上,拉得扭曲而龐大,像要撲下來把人吞噬。他張了張嘴,卻沒發(fā)出聲音,只是抬起枯樹枝似的手指,指向墻上那張泛黃的回音谷地圖——地圖上用朱砂圈著個小小的圓點,旁邊寫著三個字:蓄水池。
“蓄……蓄水池……”老村長的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,每個字都透著垂死的掙扎。話音未落,他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,后腦勺磕在太師椅的扶手上,發(fā)出沉悶的響聲,徹底沒了聲息。
“村長!”守在門口的德叔沖進來,手抖著探向老村長的鼻息,“還有氣!快叫陳默!”
祠堂里瞬間亂成一團。幾個聞訊趕來的村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,有人說要抬去鎮(zhèn)上的醫(yī)院,有人卻念叨著“山里的規(guī)矩,不能動”,爭執(zhí)間,林墨的目光落在人群后排——趙蘭的兒子趙強正悄無聲息地往門口挪,他的褲腳沾著幾塊黑褐色的泥,質(zhì)地黏膩,和村口那條小河邊的淤泥完全不通。
“趙強!”林墨喊住他,“你媽失蹤前,有沒有跟你提過‘蓄水池’?”
趙強的身子猛地一僵,像被施了定身咒。他慢慢轉(zhuǎn)過身,臉色白得像紙,嘴唇哆嗦著:“沒、沒有……我媽啥都沒說?!彼难凵穸汩W著,瘸著的那條腿不自覺地往后縮,似乎想立刻逃離這里。
林墨的心沉了下去。趙強在撒謊。他褲腳上的泥,分明是蓄水池附近特有的黑泥——那里常年積水,淤泥深到能沒過小腿。
陳默背著藥箱趕來時,老村長已經(jīng)被抬到了祠堂的偏房。他摸了摸老村長的脈搏,又翻了翻眼皮,眉頭皺得死緊:“是中風(fēng),得趕緊送醫(yī)院?!?/p>
“山路不好走,等鎮(zhèn)上的救護車來,怕是來不及了。”德叔急得直跺腳。
“我去開車?!标惸酒鹕?,目光掃過林墨,“你跟我來?!?/p>
兩人往村口跑時,陳默才低聲說:“蓄水池是二十年前修的,早就廢了,里面的水常年不流動,成了死水潭。趙蘭以前常去那附近砍柴,說‘池底能照見人心’?!彼D了頓,聲音壓得更低,“我懷疑,趙蘭嬸子不是失蹤了?!?/p>
林墨的心跳漏了一拍:“你是說……”
“老村長剛才指著蓄水池,絕不是無緣無故?!标惸陌状蠊颖伙L(fēng)吹得獵獵作響,“趙強褲腳上的泥,就是從那帶回來的?!?/p>
通往蓄水池的路比想象中難走。說是路,其實只是被人踩出來的小徑,兩旁長記了帶刺的灌木叢,時不時勾住褲腿。越往前走,空氣越潮濕,隱約能聞到股腐臭的氣味,像爛掉的水草。
蓄水池藏在兩山之間的低洼處,像塊墨綠色的鏡子,水面漂浮著厚厚的綠藻,邊緣的石板上長記了青苔,滑溜溜的。陳默蹲下身,用樹枝撥開石板縫里的草,指著一串模糊的腳?。骸笆悄z底鞋,和趙強穿的那雙一模一樣?!?/p>
林墨撿起塊石頭,往水里扔去?!斑恕钡囊宦晲烅懀媸庨_層層漣漪,綠藻被沖開的地方,隱約能看到個黑色的東西在浮動,形狀像個人。
“下去看看?!标惸摰舭状蠊?,露出里面洗得發(fā)白的背心,剛要解鞋帶,就被林墨拉住。
“太危險了,水太深,而且不知道底下有什么?!绷帜穆曇舭l(fā)顫,“我們還是先叫人吧。”
“來不及了?!标惸哪抗饩o緊盯著水面,“你看那東西在往下沉,再等一會兒,就撈不上來了?!彼麤]再猶豫,抬腳走進水里,冰涼的液l瞬間沒過了他的膝蓋,淤泥在腳下咕嘟咕嘟地冒泡。
林墨站在岸邊,心提到了嗓子眼。陳默在水里摸索著,水沒過他的腰時,他突然往下一沉,半個身子都沒進了水里。“找到了!”他的聲音從水里傳來,帶著股嗆水的沙啞。
幾分鐘后,陳默抱著個黑色的布袋浮出水面,往岸邊一遞就劇烈地咳嗽起來,水珠順著他的發(fā)梢往下滴,臉色蒼白得像紙。林墨趕緊接過布袋,入手沉甸甸的,還帶著刺骨的寒意。
她拉開布袋的繩結(jié),一股濃烈的腥臭味撲面而來——里面是具蜷縮的尸l,花白的頭發(fā)貼在臉上,正是失蹤的趙蘭!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,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,手里還緊緊攥著什么,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泛白。
“她手里有東西?!标惸忂^氣來,指著趙蘭的手。
林墨小心翼翼地掰開趙蘭僵硬的手指,里面是半張被水泡得發(fā)皺的紙,上面的字跡模糊不清,但能認(rèn)出是蘇蕊的筆跡——和日記上的字一模一樣。她把紙展開,對著光仔細(xì)看,能看清幾個字:“……畫家不是壞人,是被冤枉的。他那天在崖邊,是為了撿蘇蕊掉的……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