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日,山茶花長出嫩芽,小院開始終于有了生機。
她提著水壺隔著緊閉的窗戶,用帶著奶聲奶氣的語調,對母親說著充滿希望的話語:“娘親別難過,待山茶花開花了,娘親的病就會好啦。
”她的聲音穿透厚重的墻,另一邊沉悶沒有回應。
夜晚,洗漱好的她會提著王大爺她糊的燈籠,推開西屋的門,站著小板凳將燈籠掛在房梁上,給母親帶來亮堂的光。
掛好了燈孔,她便靜靜爬上床,依偎在母親身旁。
她會伸出小手,學著鄰居李嬸哄她孩子的模樣,一下一下地,輕輕拍著母親的背,像在安撫一個受傷的孩子。
可母親卻總不見好,連煮東西都會燙傷自己。
她開始笨拙地學著做飯、學熬藥。
小小的身影常常蹲在灶臺前,被煙嗆得眼淚直流。
做菜的時候,小手不慎被燙傷,她也只是紅著眼眶,默默吹吹。
她想起以前受傷時,母親會給她輕輕吹吹傷口。
那時母親沒生病,會溫柔對她說,吹一吹,痛痛沒。
炊煙裊裊升起,小女孩哽咽的聲音自廚房里傳出:“吹一吹,痛痛沒。
”哭過之后,小女孩抹去眼淚,依舊努力把家里收拾干凈整齊。
心想母親在舒適整潔的地方住著,才會有好心情。
山茶花開時,她滿眼期待地央求母親:“娘親,外面太陽暖暖的,我們去外邊坐坐好不好?山茶花開了,開得特別好。
”她使出吃奶的力氣攙扶母親起身散步,將母親帶到花圃旁,用黑白分明的水眸看向她:“娘親,你看,院子里的山茶花長得可好了,娘親一定也會慢慢好起來的!”淡淡的暖陽下,小女孩笑意暖暖:“娘親,爹爹在天上看著我們呢,我們要好好的,爹爹才會放心呀。
娘親不怕,還有小芽在呢。
”她笑容溫暖,卻暖不進母親的心。
月翠微厭惡命鏡中的自己。
患有郁癥的她像個無底黑洞,只知道吞噬小芽身上的溫暖和光芒,卻未曾注意她也需要在意和關心。
她甚至習以為常,甚至覺得女兒的好只是背景,只是模糊的噪音。
她吝嗇給女兒一個擁抱,一句鼓勵,一個投向窗外的,帶著一絲溫度的眼神。
她留給女兒的,只有沉默的背影和無邊的死寂。
除了襁褓時候的她,這一生,她都沒有好好抱過她的小芽兒。
命鏡里,命運多舛、患病的商茶不如何自愈,她在悲傷和自我折磨里,最終耗盡最后一口氣。
一個無風無月的夜晚。
商茶如同一盞油盡燈枯的燭火,悄然熄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