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大清瘦的身影立于門外,透過月光,在地上拖拉出長而陰鷙的影子。
“你先下去吧?!?/p>
裴璋淡聲對侍女說道。
強取他不是鎖,可她逃不掉
艙室內很昏暗。
燭火燃得久了,無人去剪除燈芯,燭光此時還不如窗外隱隱約約的月色明凈。
侍女垂首退下,并合上了門。
裴璋緩步向她走近,腳步聲一如既往地沉穩(wěn)。
可此時聽在她耳中,卻像是催命的鼓點,迫得她手慌腳亂只想要向后退。
然而阮窈不知曉自己究竟是怎么了,僅剩的一絲力氣也被方才那通鬧騰所消耗殆盡,腿腳軟綿綿的,無論如何也站不起身了。
他蹲下身,唇角輕輕掀了掀,并無半分溫和,只帶著幾分譏誚。
“你中有軟筋散,倘若不管你,你也無法游出去。”
阮窈眼眶泛紅,直愣愣地盯了他好一會兒,還是顫著手去拉他的衣袖:“是我對不住公子……但我當時真是被逼得沒法子,實在怕極了要嫁給段修……這才一時犯下大錯。求求公子……哪怕是看在我們從前共患難過的情分上,放過我,好不好?”
“情分……”裴璋若有所思地輕聲復述著,又像是在自言自語。
隨即他神色陡然變得陰沉,一把攥住她的手腕,猛地將她扯至他面前,才一字一句地道:“我與你之間既有情分,那么窈娘今日大婚,為何不曾告知我?”
裴璋眸中戾氣翻涌,死死地盯著她。
阮窈的手被他五指攥得生疼,然而聽聞他提起婚事,心中愈發(fā)恐懼。無數紛雜的念頭像是陰冷的毒蛇,緊緊纏繞著她,接連不斷地爬來爬去。
“你把他們怎么了?”她發(fā)起抖來,嗓音有些嘶啞,“阿娘和慎郎什么都不知情……我和阿娘才重聚不過幾個月,我這般不見了,阿娘怕是也要活不下去了……”
她話才說到一半,便覺得裴璋攥著她的手收得更緊。
“……慎郎?”他聲音平靜,頓了一頓,話語中隨即含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惡毒:“殺了。”
阮窈四肢發(fā)冷,被他抓著的手僵直不已,眼淚很快就砸了下來,“……你瘋了……”
他極輕的笑了一聲,語氣稱得上有幾分溫柔,說得話卻陰鷙至極。
“究竟是我瘋了,還是你瘋了?你早就該想到會有今天,又為何要牽連上旁人?自始至終你都是如此,行事毫不顧忌后果,只圖一時松快……”
她聽見裴璋的笑聲,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在體內炸開,心中生出一股無與倫比的悲憤,一直以來積攢的種種怨恨也盡數噴涌而出。
他不過是個罔顧理法的瘋子,又有何資格高高在上的評斷她!
“你瘋了!你這個瘋子!”阮窈大哭起來,聲嘶力竭地尖叫。
“你為什么就是不肯放過我……是,我是騙了你,可那又如何!我阿爹原就是被冤枉的!你出身高門又有官職,本就該明斷理冤,是你失職在前!還敢拿此事威脅于我!”
她哭得有些口齒不清了,卻仍是不管不顧地罵道:“枉你出身權貴世家,圣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!我要去告御狀!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……狗官……你怎么配……”
裴璋平生頭一回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,聽得直皺眉。
再見她面色漲紅,滿臉眼淚,仿佛渾身都冒出了尖利的刺,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力氣,下一刻就要撲上來撕咬他,竟是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樣。
上一回如此,是因為謝應星。而這一回,又是為了齊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