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九敘來拜訪的時候,她正睡在書房的內(nèi)間里。
裴璋與旁人談話,并不會避諱于她。二人聲音低緩,可書房安靜,阮窈揉了揉眼,翻過身望著帳頂,仍是聽得頗為清楚。
他們議著朝政之事,她則興趣缺缺,撐著手坐起身。
這會兒是午后,內(nèi)室窗帷墜著,有幾絲光暈從縫隙中照入,映在白瓷瓶里插的幾枝瓊花上。
阮窈拿起杯盞,才咽了一口茶水,便聽到陸九敘聲音沉沉地道:“……端容公主懷著身孕,何硯居然能下此重手,于情于理,我們都不該袖手旁觀?!?/p>
“不必著急,”裴璋語氣平靜:“事已至此,人死不能復(fù)生。太后從前偏疼公主,卻未必肯為此相逼令何氏償命,且讓他們多爭……”
話音才落,只聽“啪嚓”一聲,似是瓷做的茶盞被人摔下,碎了一地。
二人談話忽然被中斷,陸九敘愣怔過后,意識到書房內(nèi)還有旁人,頓時臉色難看起來。
裴璋則瞬時就明白過來,淡聲對他說道:“無礙?!?/p>
他起身走入內(nèi)間時,阮窈正蹲著身子,低頭拾撿杯盞。
“仔細傷到手,”他溫聲說著,隨后將她扶抱到榻旁坐下:“晚些讓旁人來收拾就是。”
阮窈沒有推開他,卻不自覺地往后縮了縮。
察覺到裴璋正細細凝視著自己,她眼睫顫了幾顫,低低地垂著,仍是安靜不語。
“窈娘,”他略顯無奈地喚了她一聲,“為何不理睬我?”
她一時失手摔了杯盞,料想是都聽見了。
“陸郎君說得是真的嗎?”阮窈仰起臉來,眸光愈發(fā)顯得暗淡,“公主……是因為何駙馬而死?”
裴璋點了點頭,并沒有要瞞她的意思,而是放緩了語氣:“何硯與書童有染,公主盛怒之中處死書童,隨后與何硯起了爭執(zhí)?!?/p>
他頓了頓,還是說道:“公主是因為流產(chǎn)而重傷不治。”
阮窈嘴唇動了動,面色不禁有些發(fā)白。
那時在建康,她瞧著何硯的樣子,對公主也算是體貼依順,誰想二人竟會結(jié)
出如今日這般慘烈的苦果。
端容公主與她交情并不深,雖說性子驕橫了些,卻算不上是壞人。她處死書童在先,可到底還懷著何硯的孩子,實在不該就這般死在自己丈夫的手下。
且書童一事倘若追根究底,何硯就無錯嗎?書童是個男子,依照公主的氣性,怎么能忍下這口氣。
阮窈目露不忍地望著裴璋??伤馕⒊?,漆黑的眼里仍舊瞧不出一絲喜怒。
不見憐憫,也不見憤慨,只是一如既往的波瀾不興。
阮窈心里莫名一緊,低聲問了句:“何硯……會死嗎?”
裴璋打量著她的神色,也變得安靜極了,慢慢說道:“眼下不會,但不久之后……”他略頓了頓,“會?!?/p>
她點點頭,狀似乖巧地任他抱著。裴璋摸了摸她的頭發(fā),在安撫她片刻后,便又出去處理事務(wù)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