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親是個很嬌柔的女子,嗓音自然也是如此。
然而在這一刻,母親的呻吟聽上去好似正強(qiáng)忍著某種痛苦,卻仍有些碎不成句的語調(diào)不斷溢出,又恍惚像是快意。
裴璋并未進(jìn)屋,他的身量恰好可以瞧見地上被燭燈映出來的身影。
床榻上似乎正有什么東西不斷地聳動,陌生男人的喘息低語連同幾乎震耳的雷聲,終于使得他生出極其怪異之感。
他很快便跑掉了。
母親在多數(shù)時候,都待他很溫柔。
可也在某些時候,會幾近歇斯底里地流淚,再發(fā)狂地與父親大吵。
可相較冷冰冰的父親,他終究更為依戀母親。年幼的他最為親近的人,也只能是母親。
在那之后,父親很快也從洛陽來到這里,不論如何也要把清修的母親帶回去。
父親面色扭曲,渾身都散發(fā)著森冷的殺氣,令他感到不寒而栗。
母親卻不肯跟他走。
后來,裴璋由下人陪著,被獨自先送回了洛陽的府中。
再后來,他聽聞母親將自己的頭發(fā)全都剪掉,就此出了家。直至她去世,他都沒有再見過她一眼。
他生就早慧,即使旁人再怎么守口如瓶,他也大抵明白究竟發(fā)生了什么。待再長大一些后,該明白的,不該明白的,也全然不言而喻。
起先,裴璋以為父親是在遷怒于他??伤芸焖椭獣粤?,這并非遷怒,而是基于血緣的質(zhì)疑、厭憎。
從父母身上所折射出的情感,本就寥寥無幾。
且于他而言,最終都不過是一場虛妄。
裴璋的母親與他分別的太早,而相比起旁的回憶,最令他揮之不去的,也是那夜雷雨中,痛苦和快意交織不清的呻吟。
他難以自制地陷入這團(tuán)像是淤泥一般的回憶中,難以抽身,難以斷離。
原本的那絲欲念瞬時如潮水,頃刻就退去了。
裴璋沒有束發(fā),墨般的發(fā)絲披散在肩下,襯得蒼白的額角上隱隱能望見青筋。
阮窈見他久久不語,黑沉沉的眸里夜色濃稠,只顯得陰沉。
雖則容顏俊美如鑄,卻忽地有些形同鬼魅。
她不明所以,脊背卻仍是莫名一寒。
是自己方才使性子的舉動惹得他不悅了嗎?
阮窈再想到她在佛塔神像下無意發(fā)現(xiàn)的字句,頭皮一時間更是麻了起來。
于是她咽了咽喉嚨,強(qiáng)忍著懼意,小心翼翼地去討好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