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等伯玉此次歸家,定親一事,再拖不得了。”裴老夫人一頭銀白的發(fā)絲,精神卻矍鑠,“父母教,須敬聽。你總歸是他的母親,須得想著法子多規(guī)勸他?!?/p>
坐于下首的女子悶不吭聲聽著,姣好的眉目中繼而浮上一抹愁色,只得無奈道:“母親屬意于溫二娘,可伯玉似是并無此意,妾身也不知該如何辦?!?/p>
“此言差矣——”老夫人語氣微沉,面色更透出幾分不怒自威的冷厲。
“伯玉既是家主,合該要娶一名品性才情拔尖的世家女為妻,否則便是違天悖人、有忝祖德,如何能夠向全族交代,外人又該如何看待裴氏?”
這番話說得極重,下首原本坐得好好的美婦陡然一顫,面色微微發(fā)白,竟是話都不敢接了。
裴老夫人瞧見她仍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,愈發(fā)忍不住皺眉,只覺再多看一眼都是徒添火氣。
說來也實在荒謬——
伯玉幼時便像極了他父親,處處無可指摘,卻偏生也與他父親一般,姻緣難全。
當年裴筠及冠,著了魔似的非那女子不娶,雖說是如了愿,種種內(nèi)因卻不足為外人道,最終還不是落得個連理分枝的下場。
而后所娶的續(xù)弦,相貌更是有幾分相似裴璋的生母,她每每見之,心中都古怪得很。且這繼室性子生就怯懦,比之從前那個有過之而不及,更遑論是撐起門楣。
她這長孫倒不似父親那般胡來,卻是連娶都不肯娶了……
老夫人無聲地連連嘆氣。
室內(nèi)剛靜下一會兒,外頭的侍女進了房,輕聲通傳道:“老夫人,大公子回來了。”
裴璋離開洛陽時,尚且是冬日。如今一轉(zhuǎn)眼都入了秋,族人如何能不惦念著。
滿目秋光中,一道清瘦如鶴的身影抬步而來,面容因著車馬勞頓而略顯蒼白,慢條斯理向著二人行了禮。
建康崔氏的變故,在洛陽早早就傳了個遍,無人不知。外人興許不懂得內(nèi)情,裴嵐卻在回府后哭了好些日,直到前不久才漸漸平定下來。
裴老夫人因此而斥他行事失之仁善,隨后話鋒又逐漸轉(zhuǎn)到了當年與溫氏女退婚一事上。
只是不論她如何說,裴璋都溫和而安靜地聽著,眉目間一絲不耐都沒有,“祖母教訓的是?!?/p>
裴老夫人自覺無趣,飲下茶水順了順氣,也不愿再白白多費力氣。
她這長孫與他父親裴筠看似性情是一溫一冷,實則骨子都里是一脈相承的孤行己意。
為今之計,唯有她來日入宮去求一求陛下,給裴璋金口玉言指一門婚事才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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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璋自祖母房中出來,神色自若地向父親所住的樓閣走去。
行至半路,他遠遠便望見了裴嵐。
兩名乳娘抱著一雙孩兒跟隨在她身后,大抵是要去向老夫人問安。
“堂姐?!迸徼跋蛩h首,嗓音溫和,仿佛當初在建康時,二人從不曾有過齟齬。
裴嵐怔怔看了他好一會兒,本就消瘦的臉愈發(fā)顯得毫無血色。她不知在想什么,隨即強笑了一下,伸出手來,作勢要將孩兒抱到裴璋面前。
誰想還不等靠近,原先在乳娘手中乖順的幼兒忽地嚎啕大哭起來,小臉皺巴成一團,瞬時間漲得通紅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