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睡著的時候尤為安靜,身子在被褥里窩成一團鼓包,滿頭青絲貼著側(cè)臉,柔柔傾瀉而下。
裴璋臉上那抹慌亂逐漸褪去,心跳也漸而沉下來。
他有些費力地俯身,想要抬手去撫她的臉頰。然而想及自己手指素來冰涼,她卻還發(fā)著熱,裴璋指尖一頓,又向回縮去。
“公子……”徐醫(yī)師嗓音壓得極低,告知他道:“前些時日公子所需的毒藥,已經(jīng)制好?!?/p>
裴璋垂下眼,緩緩接過他所遞來的小巧瓷瓶。
“此藥……可苦嗎?”
徐醫(yī)師怔愣住了:“這……屬下、屬下也不知。”
話音落后,他亦失笑自嘲,只覺著自己如今也是糊涂了。
阮窈迷迷糊糊中,聽見有人不斷在旁輕聲交談。她蹙了蹙眉,想要凝神去聽,然而又實在困倦得很,只得把腦袋埋進被窩里。
說話聲停了,而她慢慢眨了一下眼,終是沒有在睡著。
察覺到阮窈醒來,裴璋輕聲喚她:“可覺得好些了?”
她沒有立即出聲,好一會兒,才啞著嗓子說:“……我夢見阿娘了?!?/p>
阮窈撐著手坐起來,面頰因病而泛著一抹紅。
“是美夢嗎?”
她抬起眼望著裴璋,眸中像是覆著一層霧氣,水盈盈的:“嗯……我與阿娘在瑯琊郡那座老宅子里,我爬去樹上摘果子,不小心摔著了手。可那果子酸澀極了……最后只好全扔掉?!?/p>
阮窈說到一半就笑了起來,眉眼微微彎著,臉頰上的紅暈也仿佛更深了。
裴璋盯著她的笑容,沉默了一會兒,柔聲道:“窈娘……可有什么心愿嗎?”
她病得腦袋有些暈乎乎的,聞言只是晃了晃頭:“……故土難離……等戰(zhàn)事結(jié)束了,我要回家。我要回瑯琊郡?!?/p>
他手指忽地蜷在一起,還不待開口,又聽阮窈悶聲道:“那日我在寺廟里……旁人都在掛祈愿綢,我便也去掛了。本來想多掛幾條,那僧人卻不許……”
提起心愿,阮窈似是有些不樂意,小聲向著他嘀嘀咕咕。
她還病著,服過藥后,很快又裹著被褥,沉沉睡去。
裴璋低聲向重云交代了兩句,他聞言一愣,幾乎要以為是自己耳誤。
臨出門前,重云面色實在不好看。出屋對著滿眼的雪,他慢慢搖了搖頭。
……公子真是瘋了。
重云依照吩咐的話,去了那座寺廟,將所有許愿綢都摘了下來。他并不識得阮窈的字,只得帶回去交予他。
天光既黯,房里的白爐子火光映照,天地間一片靜謐,仿佛焦灼的戰(zhàn)事也暫且遠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