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回憶漫長而久遠,他再一次被拖了進去。
天色昏昏欲暗,支摘窗沒有關(guān)嚴,潮shi的雨絲時不時被風拂進屋子。
母親忽而流淚,忽而又在笑,嘴里也不知在念叨什么。他還太過年幼,并不能聽懂。
然后眼前的女人猛地俯身,湊近他,盯了好一會兒,冰冷的手像是一條毒蛇,慢慢纏上他的脖子。
稚子的脖頸很細弱,青色的血管隨脈搏輕輕顫動。她撫摸著,手忽地收緊,想要活活掐死他。
于是他本能想要嚎哭,然而喉頭發(fā)不出聲,臉蛋很快就憋得發(fā)紫。同時有什么冰涼的東西,一顆一顆地墜到他臉上,又細又密。
直至他眼前幾乎開始發(fā)黑了,脖子上的手最終松了下去,而母親抱起他,無措地大哭。
她也許以為他那時候還不知事,可這二十余年里,裴璋不曾有一日忘記過那只手的觸覺。
他無法和人共寢。夜里入睡之后,也無法允許有人在他的臥房里。
而后逐漸長大,他意識到自己與旁人好似不太一樣,他無需妻妾在側(cè),更無心于子嗣這件事。
倘若世間所謂的情愛,就是將人變作自己至親這樣的瘋子,獨身便可少去諸多煩擾苦痛,未嘗不是一件好事。
阮窈則是他從未想過的例外。
大多時候,她實在是一個荒謬的人,行事也時常脫出他一貫的思維。起初他想要撕開這副秾麗的皮囊,看一看她的五臟六腑,究竟是哪一處能勾得他魂不附體。
可后來他喜愛上了她,就再不許她離開。同樣的,他也絕不會有放手的那一刻。
不須長結(jié)風波愿,鎖向金籠始兩全。
他以強權(quán)為網(wǎng),溫柔為絲,想要給予她始終若一的情意,來捕獲這顆不肯馴服的心??伤H手織造的羅網(wǎng),最終卻將彼此緊密相融的骨血化為溫熱shi滑的血肉,再還贈到他手中。
裴璋緩慢地閉了閉眼,在聽見她所說的最后一句話之后,連眼尾也紅了起來,然后將臉埋入她的頸窩。
阮窈原本仍在流淚,然而臉上陡然落了他的淚,一時怔愣住,竟也忘了推開他。
“你哭什么……”她好一會兒才悶聲說道:“該哭的人是我才對?!?/p>
他沉默良久,又過了半刻,才用手掌撫她的臉頰,想要安撫她。
“對不住。”他聲音低的像是一聲輕嘆:“讓你受痛了?!?/p>
這回沉默的人換作了阮窈。
她對這幅模樣的眼前人感到有些許陌生,沒有去答他的話,而是低聲道:“我累了?!?/p>
折騰了一夜,她這會兒手腳都是涼的,當真覺著十分疲憊。
“再忍一會兒?!迸徼吧ひ艉軠睾汀?/p>
隨后,很快有人送熱水來。阮窈由著他仔細擦洗,又套了一件他的干凈衣袍,喝過藥后,眼一閉便睡了過去。
這一晚的夢境光怪陸離,她睡不安穩(wěn),迷迷糊糊中不斷在翻身,睡到一半還被夢中看不清臉的刺客給一刀劈醒,渾身激靈了一下,將自己給抖醒了。
裴璋一直抱著她,也沒有睡實,幾乎是下意識就在她額上落下一吻,又輕柔地拍她的背,直至她再度睡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