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窈的耳邊只剩他一下比一下急促的心跳聲,而她自己則像是被寒風(fēng)冷雨所凍僵的人,此刻終于依偎著爐火,任憑過往緩慢地復(fù)蘇。
這一幕她曾幻想過許多次,也有數(shù)之不盡的埋怨與悲戚渴望尋得他的慰藉,可往日的伶牙俐齒卻在此時全然消失不見,只剩沉默和眼淚。
近君情怯,何以能言……幸好他也不曾忘記她。
“……我有愧于你?!敝x應(yīng)星啞著嗓子,似乎要把她揉進(jìn)自己的身體里,嘴唇都在發(fā)顫。
阮窈聽出他語帶哽咽,心里也是一陣苦澀,低聲道:“你也沒有法子,我知曉你在瑯琊郡尋過我,只是我很早前便不在那里了……”
他喟嘆了一聲,眼眶通紅地抬起頭,伸手疼惜地?fù)嶂哪槨?/p>
曾經(jīng)只差一步便要成為她夫君的人,如今又站在了自己面前,隱約與記憶里尚有幾分青澀的少年漸漸重合在一起。他高了些,也更清瘦了,俊朗的眉目倒是一如當(dāng)年,又平添了些英氣。
阮窈惦念著自己的父母,旁的事暫且都顧不上,正要開口詢問,一道略微蒼老的呵斥如同驚雷劈下。
“啟明!”
謝母正扶著謝父站在階上,原本守門的家仆則跟在他們身后,顯見得是方才去叫的人。
謝父在阮窈的記憶里,是個身子骨極硬朗的武將。而今卻像是衰老了十歲都不止,滿面病容,連行走都需要人在旁攙扶。
陡然認(rèn)清她的臉,二人也都震驚不已,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,目中卻也不見一絲喜色。謝母更是愁眉緊鎖,打量過阮窈后,只是紅著眼嘆氣。
她心里驀地一沉,心知定是發(fā)生了何事。
謝母轉(zhuǎn)頭對家仆交代了句,他隨之快步上前,嘴里說道:“夫人請娘子過府一敘?!?/p>
“不必了。”謝應(yīng)星語氣生硬,想也不想便出言阻攔,拉著阮窈就要離開。
氣氛霎時間頗有幾分劍拔弩張,謝父臉色鐵青地顫顫抬指,還不等說話便先咳了起來。
謝應(yīng)星眼尾仍是通紅的,他回身看了一眼,終究還是說了句:“秋風(fēng)冷冽,母親還是快扶父親回屋吧。”
阮窈近乎是被他小心翼翼地抱上馬,仿佛自己是個失而復(fù)得的珍稀瓷器。
“伯父和伯母這是怎么了?”她心底十分不安,終究沒有忍住,坐在馬上問他。
謝應(yīng)星只是解下自己的外袍給她披上,嗓音溫柔:“阿窈,你餓不餓?我先帶你去用些吃食,再緩緩說與你聽,好不好?”
她裹緊猶帶著他身體熱度的外衫,只得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
清晨的街道逐漸有了零星人影,他的馬策得也不快。阮窈被謝應(yīng)星攬?jiān)趹牙?,卻依稀認(rèn)出了這條路,似是從前他也帶著自己走過。
見她有些出神地望著街景,謝應(yīng)星低頭吻了吻她的發(fā)頂,“很快就到了。”
要去的地方距離謝府并不遠(yuǎn),是一座建在巷子里清雅避世的茶苑。他與友人偶爾會來此一聚,苑中的掌柜侍者見了他也很是熟稔。
謝應(yīng)星拉著阮窈的手把她帶進(jìn)內(nèi)間,又吩咐茶苑中的人送上熱茶與吃食,這才為她把帷帽摘下來。
她連著幾日不曾睡好,夜里都在逃命,眼下掛著兩抹疲憊的暗青色,連一貫嬌柔的嗓音也顯得嘶啞。
他忍不住俯身輕吻她的眉眼,卻又像是害怕嚇到她,每個吻都溫柔而小心,“阿窈,你的阿娘也平安無事,且一直待在你姨母府上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