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幅模樣落在裴璋眼里,只令他覺得熟稔。
收斂了幾分的扭捏作態(tài),終究也還是扭捏作態(tài)。
可不知為何,他卻并不覺得那般厭煩。
且罰她做侍婢也好,令她改名也好,這都不意味著,旁人便可以折辱她。
不論她是何身份,是何名姓,這世間也總歸唯有他才能讓她掉淚。
除他以外,旁人都不行。
狗也不行。
“雪團……當真是公子送給溫娘子的嗎?”阮窈咬緊唇瓣,忽而問了句。
“不錯?!彼⒁活h首,隨即眼見著她怔了怔,不無失落地垂下眸,眼睫顫了幾下。
“既是如此……”阮窈又裝模作樣地抹淚,“公子不必管我,以免溫娘子久候。”
裴璋并未出言安撫,反而低下眼,仔細端詳著她。
人心……真是奇怪之物。
美惡既殊,情貌不一,相形不如論心。故而他往日并不以皮相的美丑而區(qū)分人,少女或是老嫗,于他而言,也沒有什么實質(zhì)性的差別。
可自他吻過這張唇舌,便就此牢記下了她唇瓣的輪廓。
紅潤,濡shi,除去抹淚時,唇角慣常的微微翹著。倘若旁人的唇僅僅是兩塊皮肉,那她的唇便是嬌美的花瓣,一揉即碎,繼而溢出露水。
見他沉默不語,眼前人眸中更露出幾絲嗔惱之意,幾乎快要將下唇咬破。
裴璋再想及她方才轉(zhuǎn)述的那些無稽之言,分明是委屈至極,卻又敢怒而不敢言。
他目光中不由多了兩分溫和,心上連日籠罩的煙靄漸而消散了些許,也再不似那夜般沉郁。
“這狗我不會再留。”他告知阮窈道。
她聞言頓時一愣,忍不住直直地望著裴璋,眸中浮上一抹驚訝,“是要殺了它嗎?”
“有何不妥?”直至他略微不解地蹙了蹙眉,她才意識到自己不該這般看他。
“狗并不通曉人性,”她猶豫了一會兒,還是說道:“我阿兄從前也養(yǎng)過狗……”
陡然回憶起親人,她神色難以掩飾的低落了片刻。
但裴璋那夜所說的話,她記的一清二楚,只得很快平復了心緒,又接著說:“狗若犯錯,實則是主人之過。不如從溫娘子那兒將狗接回來,好生管教一番?!?/p>
裴璋面上并無不耐,只是平靜地聽她說完,又看了她一眼,“你若想要養(yǎng)狗,另抱一只來便是。”
“并非是我要養(yǎng)……”她見他誤會,連忙擺手否認,“雪團也算不得是瘋狗,到底公子又曾養(yǎng)過一段時日,只要教它往后不能再咬人就是?!?/p>
“既已傷過人,再留也是稟性難移,又何必要多此一舉。”
阮窈心里咯噔一下,后背都莫名涼了涼。
這便是裴璋的處世之道嗎?與其著手解決問題,不若從源頭起便將問題所在的土壤毀去。
故而……那時在建康,他行事也未曾考慮過裴嵐。
可人不是物件,即便是牲畜,也同樣有感情與愛欲。少年時曾養(yǎng)過的狗,倘若換作常人,難道不該對其留有憐愛之心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