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臉色瞧著實在有些差,她又想了一下,伸出手拍拍他的肩,好聲好氣安慰他:“無妨,你不過是連日以來太過操勞,是我不該笑你,日后也絕不會再笑了。只是,你下回莫要再如此……”
裴璋不緊不慢地看了看她,繼而也不知在想什么,面色到底和緩了幾分,又問道:“下回?”
她意識到自己說錯話,臉上隨即微微發(fā)燙,別開臉去,不吭聲了。
離開此處的這一日,遠(yuǎn)要比她預(yù)想中來得早。
不見天日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,洞穴里又過于昏暗,阮窈不知曉裴璋的性子能不能熬得住,可倘若這回是她獨自一人被困在這兒,恐怕再待上幾日,離發(fā)瘋也不遠(yuǎn)了。
再一次見到重云,她心中難免歡喜,湊近了些,問他可有受傷。
然而才邁出去兩步,阮窈就被裴璋給拉住。他手上拿著旁人剛遞上來的斗篷,緊接著,就用冬衣將她裹了個嚴(yán)嚴(yán)實實。
重云仍是一身玄色衣衫,面色還有些蒼白。他眸光略微在她臉上一凝,極快又低
垂下眼:“不過是些皮外傷?!?/p>
來得人馬不少,阮窈很快被帶到車上。
經(jīng)此一難,她如今真心覺著馬車也很好,再不像從前那樣?xùn)|挑西揀了。
在要離開之前,阮窈用手掀起車簾一角,望著這片蕭索的山林。她甚至在地上瞟到疑似血跡的暗色,下意識便要沿著血跡望出去。
裴璋一直留意著她,見狀抬手將車簾放下,又把她抱在懷里,淡聲道:“沒事了。”
阮窈大約也能猜著,遠(yuǎn)處會是什么。她沒有吭聲,心神緩緩松懈了下來,轉(zhuǎn)而又想到自己的阿兄。
他那時受傷不輕,若按照原先的打算,傷好之后本是要隨著霍逸行軍的。可眼下連裴璋也不知曉阮淮人在哪里,二人斷了聯(lián)系,興許又要分道揚鑣也未可知。
想到此處,她低低嘆了口氣。
前來接應(yīng)的人,是安邑周氏的少主周彥。
周氏祖上算不得什么望族,過往與裴家也談不上交情,然而數(shù)月前他與裴璋曾聯(lián)手剿圍叛軍,如今收到求援,也甘愿為他所用,未曾多猶豫便領(lǐng)著駐軍趕過來。
周彥沿路與謝應(yīng)星所帶的人馬相遇,很快合圍住一支正在搜剿他們的叛軍,而后又被裴璋的暗衛(wèi)所察覺,幾方人手這才會合。
周彥和謝應(yīng)星瞧見裴璋氣色不好,也知曉他素有舊疾,原是做好了他只在后方謀劃的準(zhǔn)備。
可不知為何,他卻執(zhí)意要領(lǐng)兵親自截殺,最終逼得這伙叛軍無處可逃,還斬獲何啟最后一子的頭顱。
當(dāng)時被叛軍扔出來的女子早不見了蹤影,至于這些滿嘴污言穢語、在裴璋面前侮辱過阮窈的人,若是死了倒還算命好,但凡有口氣在的,全被挖去舌頭,嘴成了血淋淋的黑洞,再不能出誑語。
如今父親已死,裴璋也不再依托裴氏而活,不必再像過往那樣,處處非做個溫文君子不可。這樣陰狠的毒計險些就傷到她,倘若不是他放心不下,讓重云暗中跟隨,后果定是不堪設(shè)想。
他多年來自詡自持,可每每想及此處,心底的恨意就難以消除。
裴璋手下的人將殘尸棄于山崖下,卻不知是被哪個兵衛(wèi)無意察覺了,最后此事也沒有瞞過周彥。
二人再議事的時候,周彥望向他的眼神都與從前不同,目光里染上一絲驚疑。
裴璋面容蒼白,神態(tài)卻若無其事,仍是不疾不徐地向他交待軍務(wù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