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親死得很早,而如今,父親也離開了。
像是一場可笑的稽戲,連日以來的喪儀則更是。他并不后悔當(dāng)年的舉動,可心底也終究為此起了波瀾。
嘆隙中駒,石中火,夢中身。
凡人壽數(shù)實在短暫,誰又能留得住什么,不過是流光瞬息彈指間。而這一瞬間似痛又似快意的覺知,卻并非是幻夢。
他不久前仔細(xì)考慮過,朝中之事也早已籌劃好,只待一場東風(fēng),便可將何氏除掉。待這些瑣事了結(jié),二人未必要久居于洛陽。他可以帶著阮窈離開,或可在江南新買一座宅子,再將自由交還于她。
能夠安心與她齊眉相守,不必再兩相離散,總歸好過日復(fù)一日地在這場嘈雜混亂的修羅場中周旋下去。
假如何氏與太后不再是威脅,他也可安心卸下裴氏的擔(dān)子,不再困桎于那些過往之中。
至于名分和婚事,他從前的確是萬般不愿,可如今也悄然起了意。彼此若結(jié)發(fā)為夫妻,自該生死兩不離,她也永遠(yuǎn)為他所有,只為他而盛放。
過往只覺生亦何歡,死亦何懼,可與她在一處,長命百歲也是極好。
阮窈滿心念著逃離,絲毫沒有想過裴璋會冷不丁問起這句話。
嫁給他?她咀嚼著這三個字,連身體的歡愉都仿佛如潮水般褪去了。
人心并非木石,她不想承認(rèn),但心馳神搖也總是有的。此人皮囊生得極好,與他在一處,也不必再為生計所發(fā)愁,衣食住行皆是最上乘。
彼此朝夕相對這樣久,在點點滴滴的眼淚和羞惱中,似乎也能揪出那么一丁點的甜。
她要為此留下來嗎?
阮窈眼下微紅,余光緊接著掃到了桌上的杯盞。
久久未等到她的回應(yīng),裴璋也不再追問,而是伸手扶著她的腰,更深地抵入。
何必要問,反倒是他著相了。
她若愿意當(dāng)然很好,她若不愿,也逃不掉。
總歸生殺予奪,皆在自己鼓掌之中。他不愿離散,他們就永不會離散。
除非……他死了。
裴璋眼底的水色越來越重,輪廓也逐漸緊繃。
感受到?jīng)坝慷鴣淼臒嵋猓铖汉敛华q豫,猛地抬手,將鎖鏈套在他的右手腕上。
夜奔明月已經(jīng)西沉,而她心自有一輪明……
肉身難舍難離,仍在纏綿無隙,彼此的神魂卻相去甚遠(yuǎn),如隔天淵。
緊接著,她又極快地將他左手也鎖上。
然后阮窈撐著手,毫不留戀地爬起來。
裴璋幾乎是猛地坐起身,面孔逐漸僵硬。這具軀體前一刻仍處于極樂中,轉(zhuǎn)瞬又像是被人推入冰冷的深潭,周身的血也一寸一寸被凍住。
他緩慢抬起眼,直直盯著站在榻旁穿戴衣物的阮窈,眼神森寒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