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
徐醫(yī)師診察過后,絮絮叨叨說了好些話。
這毒如今是無恙了,嗓子雖說還發(fā)不了聲,可往后細細將養(yǎng)著,總有一日會恢復。
得知是裴嵐害她,阮窈怔愣了好半天。她不能講話,便提筆抓過紙張,可最終又不知該說些什么。
這些士族與皇權彼此傾軋多年,誰都不能一身清白。
彼此同為女子,她當然也憐憫裴嵐的遭遇,可說到底,自己又有何辜……這些苦楚憑何轉由她來吞。
裴璋接過她用完藥的碗,略微猶豫了片刻:“裴嵐已于前夜自縊了?!?/p>
阮窈遲遲不見醒,她許是怕落得同裴筠一般下場,夜里悄無聲息懸了梁。
裴嵐死前留了一封密信,道是人死罪消,只求裴氏能夠庇護那一雙剛學會走路的幼子。
阮窈抓著紙筆的手緩緩松了力道,而后將臉埋入他肩胛下,無聲地嘆了口氣。
裴璋輕拍著她背心,溫聲安撫她,眸底卻是一片晦暗不明。
他這堂姐倒還算是識時務,不似裴琪愚蠢。他如今既與族中割裂開,又同叛賊勾結為奸,恐怕裴氏早在暗中籌謀清理門戶,唯恐此人會污了全族百年來的清譽。
不需他出手未嘗不是好事,否則只怕會令他死得過于難看,反倒招致些無謂的煩擾。
待到能夠下地走動了,阮窈很快便揣上致謝信,親自去謝過重云。
兵變時他曾舍命護住她,那句剖白之語而今想來也猶如夢囈,早就隨著那夜潮shi的露水而消散了。
見到阮窈安然無恙地站在廊下,重云眸光微微閃動,沉默許久,伸手接過她遞過來的信箋。
聽聞藥被帶回的第二日,霍逸便回了北地,并未再留在洛陽。
半月后卻有侍者送來兩箱名貴補藥,車底還載著一個瓷盆。
阮窈蹲身看去,只見半盆水晃晃悠悠,正中趴著一只呆頭呆腦的綠毛龜,瞧上去著實不太聰明。
她出神望了一會兒,才招手叫侍女過來,提筆寫給她看——
“養(yǎng)在蓮池中去……要是公子問起,便說是從后院河里抓的?!?/p>
裴璋如今待她愈發(fā)無微不至,衣食住行無不上心留意,但凡有所求,他也沒有不應的。
可阮窈并沒有忘記自己那日被他按在書案上的事。
她也忍不住疑心,他是否暗地里研讀了什么書圖,才習得這些折騰人的花樣……總之還是不讓他知曉為妙。
瑟如生產那夜下了大雨,這女嬰的誕育卻十分順遂,并未讓她阿娘吃什么苦。
她隨著祁云一同去探望,嬰孩胎發(fā)濃密,臉蛋像粉團似的,正被乳娘抱著裹在襁褓中。
祁云喜愛幼童,連眼睛都亮了起來,晃著長命鎖逗弄她。
瑟如在床上怏怏地睡著,見到阮窈過來才坐起身,沉默了半天,幽幽說道:“蕭郎執(zhí)意要去皇陵守孝三載。窈娘,你可否讓裴公子去……勸他回來?”
此事她亦知情,瑟如自是不愿隨蕭寄去皇陵吃苦,可蕭寄也不像是能聽得進勸的人。
阮窈對上她焦躁的目光,做口型同她說話,可瑟如卻聽不明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