兵馬跋山涉水,塵土飛揚。到了夜里扎營,連綿數(shù)里皆亮著帳燈,如星羅棋布。
裴璋回營帳的時候,帳外正等著個人。
“有樁軍務(wù),想要與公子相商?!敝x應(yīng)星坦然道。
裴璋側(cè)目看他一眼,點了點頭。
營帳的案上置著詳盡的輿圖,二人商討完接下來的行軍路徑后,謝應(yīng)星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。
“有話不妨直說?!迸徼按鬼粗泩D,扶在桌沿上的手指削瘦而蒼白。
“那日街市上,阿窈是否在你的馬車中?”謝應(yīng)星眉心緊皺,開門見山地道:“她如今身在何處?”
裴璋面不改色,淡聲道:“大敵當(dāng)前,你與其關(guān)心旁人,倒不如盡早想好誘敵之策?!?/p>
“她究竟怎么樣了?”他并不理會,而是咬了咬牙,又顧忌著帳外有人,壓低嗓音道:“你當(dāng)初利用段氏以親事相逼,為了避禍,她連洛陽都不敢再待,你這哪里又是君子所為?”
這些話讓裴璋莫名感到耳熟,卻并非是出自那人之口。他冷眼瞧著這張臉,腹下那處早已愈合的傷口里仿佛鉆入了一條細蛇,又開始泛著shi冷的隱痛。
“窈娘自然安好無事。”他心中不耐,聲音冷而淡:“我與她緣分深重,無需旁人多費唇舌?!?/p>
謝應(yīng)星冷笑,似是想起了些什么:“緣分?你與她何來緣分可言?她那時流落在外,原是沒有選擇……事到如今,你若喜歡她,為何連個名分也不肯給。還是真如旁人所說,是你們裴氏瞧不上她出身低微……”
他說得正惱火,忽而對上了裴璋的眼。
與這張面無表情的蒼白臉孔相比,他眼眸黑的瘆人,帶著冷沉的警告之意。不言不語,便透出無與倫比的壓迫。
謝應(yīng)星被重云請出去的時候,裴璋仍站在輿圖前,一動也沒有動。
涼風(fēng)拂過他的衣衫,他只是用指尖不斷在雁門附近摩挲,力度愈來愈重,連指尖都壓得泛白。
阮窈是個騙子,卻將他們之間的因果起始都告訴了另一個人。
他原以為她會極力隱瞞,畢竟對于女子而言,那些過往終究算不上光彩。
若是她想要騙過謝應(yīng)星,自然也有著許多由頭,且她向來最擅長說謊,不是嗎?
可她卻偏生沒有。
被騙的人唯有自己,似乎從始至終,他都無法從她嘴里聽見真心,哪怕只是一個字。
她如今到了霍逸身邊,最好不要一時糊涂,再做出什么令他慍怒難堪的事情來。
否則他也不能保證,會用何種辦法讓這些男人死無全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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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硯的死訊很快就從洛陽傳到了北地。隨之而來的,還有冀州刺史反叛的消息。
霍逸剛從線人那兒獲悉胡人不日便要攻取廣武的密信,聞言眉頭緊皺,然后臉色鐵青地將紙卷捻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