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窈一下子就讀懂了他的意思,繼而腳尖微踮,在他臉頰上落下輕柔一吻。
鼻端是沐浴過后的皂莢味,不再有過往的酒氣了。而他衣袍上又帶著淡淡的沙塵味道,像是被北地的風(fēng)刮了許久,卻并不令她覺得不安。
見自己微微紅了臉,他瞳中笑意愈發(fā)深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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霍逸所率的這支衛(wèi)軍原本并非駐扎在雁門外,而是與他父親長平王一齊坐守于盛樂。衛(wèi)胡交鋒已久,兩個月前,父子聯(lián)手發(fā)起突襲,一直焦灼難化的戰(zhàn)局才稍顯勝勢。
衛(wèi)軍傷亡也不小,確鑿得知胡人暫且退兵之后,霍逸才帶兵退守雁門,休養(yǎng)生息的同時(shí),還要再度尋求時(shí)機(jī)北上。
相比起阮窈當(dāng)初沿路所見的慘狀,雁門城中已然算得上是太平?;粢菖c阮淮都十分忙碌,她一名女子也并不方便出于軍營,多是留在城中,繼續(xù)編整那些殘缺的醫(yī)書。
這里的飲食民俗都與她過往待過的地方差異不小,阮窈吃不慣當(dāng)?shù)氐某允?,食欲就一直不太好,偶爾清早睡醒,還會感到頭暈?zāi)垦!?/p>
興許是流亡路上辛勞太過,如今又水土不服,她有時(shí)穿衣系帶,也覺著自己越發(fā)瘦了。
夜里無事,阮窈通常都睡得很早。霍逸突然回來的時(shí)候,她正洗漱完。
“世子怎的有空回來?”她愣了愣,下意識便問道。
他衣著比往日不同,竟穿著身便袍,眼睛亮亮的:“今日是七月七,你可想要出府嗎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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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出來得晚,城中的小街上已經(jīng)十分擁擠了。
從前在瑯琊郡,到了乞巧節(jié)這天,鄰家的娘子們都要比賽穿七孔針,再抓來小蜘蛛置于盒子里。待第二日清晨再打開,依據(jù)蛛網(wǎng)的稀密來辨得巧多巧少。
阮窈手算是笨的,也打小就不愛針線女紅,七月七這天于她而言,是難得能四處溜達(dá)的女兒節(jié),沒有多少閑心去瞧蜘蛛結(jié)絲。
雁門這兒另有一番風(fēng)土人情,雖說是在戰(zhàn)亂中,不及洛陽熱鬧,但放水燈倒是并無二樣,還未走到河邊,就遙遙能望見少女祈愿的花燈,一盞連著一盞。
仿佛是凡人用燈火鋪就出一條銀河,要一路渡到九天娘娘那兒去。
她隨霍逸沿路隨意逛著,目光不覺就落到街邊的白色布幕上。幕后似是打著燈,布上有桌椅、燈籠等置景,還有幾個平面偶人,燈影不斷搖移,影子倒映于地,栩栩如生。
見她瞧得十分好奇,霍逸在一旁說道:“這是皮影戲,你若喜歡,我們走近些看?!?/p>
然而布幕外圍了不少人,走近以后,阮窈使勁踮腳抬下巴,總有好些個腦袋擋在前面。
他們身旁恰好有一對夫婦,稚子則騎坐在父親的肩上,手里還拿著串糖畫在舔吃。
“要我將你抱高些看嗎?”他看了眼近處的孩童,忍著笑,壓低嗓音問她。
阮窈連忙搖頭,不高興地瞪他:“怎么抱?我又不是稚子……”
話還未落,她就覺得有什么東西“啪”一聲落在自己發(fā)髻上。
“糖、糖——”騎在男子肩上的幼童哇哇大哭,手還指著阮窈的腦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