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沒有說的是,兩方政派越為何硯的罪狀爭持不下,陛下就越無法忍受??v使何氏在朝中盤根錯節(jié),令人不得不顧忌,可如今因著公主,陛下恐是寧可斷腕,也定要治何硯一個死罪不可。
廢太子之案,是一把分量沉重的尖刀。刀尖看似斬向何氏,卻也同時斬在帝王的心上。
天予不取,反受其咎。
他的確在賭,可他不會輸。
*
裴璋回到九曲齋時,廊廡旁所植的修竹正被日光照得蒼翠欲滴。
連著幾日為朝事忙碌,他抬手揉了揉眉心,在去見阮窈之前,還是將一身肅色朝服給換了下來。
小院里,她斜倚在小榻上,眉眼安寧,呼吸輕淺,連裴璋俯身掖了下被子,她也沒有發(fā)覺。
阮窈素來是鮮靈喜動的,在他看來,好似時時刻刻都在動著什么心思。到了睡著的時候,閉上眼反倒多了幾分恬靜,卻仍像個沒有完全長大的小姑娘。
見她睡得酣沉,他便也讓人搬了座椅,坐在一旁,又取來文書,安安靜靜地翻看。
春末夏初是一年里難得不冷也不熱的時節(jié),日光輕暖,偶有幾陣風,竹林便被吹得沙沙作響。
阮窈睜開眼,渾身都暖融融的。睡意未褪,她懶洋洋地伸懶腰,正想伸手撥一撥腦后微亂的發(fā),就發(fā)現(xiàn)裴璋居然坐在不遠處。
“來了怎的不喊我……”她愣了愣,撐著手坐起來。才睡醒不久,連嗓音都還帶著迷蒙,語氣竟莫名顯得有些嬌嗔的意思。
裴璋見了她的樣子,眸里浮上一點黑幽笑意,“窈娘春睡在側(cè),秀色堪餐,我便連批點文書都要比往日快些,為何要去喚醒?!?/p>
察覺到他今日心情不錯,阮窈顧不得因為這情話而羞赧,只是用沮喪的語氣和他說起旁的事來:“海棠全被我養(yǎng)壞了……”
她當真十分委屈的模樣,說完以后,又眼巴巴瞧著裴璋。
花草本該是最微末的事,然而他聽了,竟將手中書冊放下,又牽過她的手,把她帶至放花的后院。
十盆海棠果然都有衰敗之兆,裴璋見阮窈垂頭喪氣的,伸手給她把碎發(fā)綰到耳后,溫聲道:“不必低落,事恒則成,我陪你看看是何原因。”
“那怎么好。”她的手被他牽著,還是不贊同地搖頭:“公子一日萬機,這幾日忙得連夜里都沒有閑暇,且我前些時都瞧見了,你如今服得藥比從前還要多,若有這時間奉花,倒不如多養(yǎng)養(yǎng)身子才是……”
她彎彎繞繞說了一堆,腦子里在轉(zhuǎn)著別的心思。
可裴璋聽了,卻微微斂眉,牽著她的手也緊了緊,低下眼看著她:“窈娘這是話有所指嗎?”
阮窈被他漆黑的眼看得心里一顫,幾乎覺著此人當真習過讀心術(shù)之類的邪術(shù)。
可她不知曉自己哪里說錯了,也無法回避他的眸光以免顯得心虛,只能強忍緊張也望著裴璋。
正欲出聲,他卻忽地輕俯下身子,附著她的耳,低聲問道:“是在怪我這幾夜未曾過來嗎?”
阮窈不由啞然。
她面色很快變得有些古怪,且實在弄不明白,他是從哪個字里面得出這個結(jié)論的。
裴璋見她支支吾吾,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,便極輕地笑了一聲,將她往屋子里帶。
直到被他放在床榻上,阮窈惱怒地錘了一下他,“我不是這個意思……”
他笑了笑,不說話,只是傾身去吻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