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衡年過四十,廢太子蕭定本是他的長子。
蕭定的母妃黎婕妤身子不好,因病故去的那一年,蕭定親自為母妃擇辦喪儀。
誰想他挑的陵寢竟被宮人告發(fā)風(fēng)水有異,太子分明是借喪葬行巫蠱之事,詛咒蕭衡。
太子因此事遭到廢棄,蕭衡為著黎婕妤,并未取他性命,而是任由廢太子落發(fā)為僧,不知所蹤。
太極殿內(nèi),帝王鬢發(fā)灰白,像是一夜間蒼老了十歲,一動不動地坐著。
“當(dāng)年……是朕錯了嗎?”
蕭衡膝下唯有三子二女,如今尚在身邊的,不過寥寥三人。
御史臺此次奏告何氏,自然不是無憑無據(jù),便連當(dāng)年涉事的證人都送來了洛陽。
整座道觀本有數(shù)十人,卻于太子被廢后悉數(shù)遭到滅口,獨留下這一人。他當(dāng)年因故歸家,反而逃過一劫。
“陛下是九五之尊,秉政并無對錯,皆是為公。”裴璋垂下眼,聲音沉而清晰:“可陛下若有悔,如今欲補其過,猶未晚也?!?/p>
宮室華美而幽深,明麗的春光卻無法透入半分,皆數(shù)被隔絕在殿外。
蕭衡一言不發(fā),目下掛著疲頓的青黑色。
再開口時,他聲音輕的不再像是帝王,話中只透出幾分蕭索:“來儀……自出生起,便沒了母妃。她是被母后養(yǎng)得嬌縱了些,可朕對她的縱容也并不少。當(dāng)日不舍令她嫁去邊地,竟就此誤了她的性命……”
話至此處,他神色陡然變得凌厲,目光寒意逼人:“朕若不能以血償血,又何以告慰愛女芳魂?!?/p>
“愿擔(dān)陛下之憂?!?/p>
裴璋穿著朝服,沉肅的玄色削去了幾分往日清雅,越顯得他氣質(zhì)如華,像是一株風(fēng)骨峭拔的松竹。
出宮路上,陸九敘正等在宮墻下,眉間隱約透著幾分急躁。
“你這招未免太險,當(dāng)初那道觀無一人逃生,何來什么因故歸家才逃過一劫之人。”
待二人一同出了宮,陸九敘嗓音壓得極低,忍不住說道。
“那又如何。”裴璋側(cè)目看了看他,并不惱怒,也毫無懼色。
太子被廢已過去七年之久,所謂證人,自然是假的??烧蛉绱耍瑹o人能夠證明何氏當(dāng)年犯下的血案為真,就也同樣不能證明他所尋來的道士為假。
陸九敘神色幾度變幻,最后定定盯住他。
“你可想清楚了?當(dāng)初太子被廢,太后必定也曾插手。你就不怕被她尋到什么蛛絲馬跡……”
裴璋聞言,只是寥寥一笑,卻只顯出幾分漫不經(jīng)心來。
“無妨。太后與何氏相互依存,本為一體。如今太后因公主之死生出心魔,何氏愈心焦,兩方齟齬只會更重?!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