侍者將食材與食具備好后,便垂首退了下去。
“還冷嗎?”他見著阮窈神色雀躍,甚至抬頭細細打量了幾眼亭頂,而后又探著腦袋去瞧亭下的雪,不禁笑了笑。
她聽見裴璋喚她,唇角勾起一個笑渦來,搖了搖頭,抬手便要去取置于碟子里的鐵釬子。
他卻阻下阮窈的手,慢條斯理地拿了穿肉的釬子放在火上。
“公子素來喜潔,今日又是生辰,怎好親自動手做這些事……”她愣了一下,“還是讓我來……”
“不必?!迸徼翱戳艘谎厶炕?,溫聲道。
他往日的確不曾如此,也不需要如此。肉食以火炙烤,油污更甚,且伴著熏燎之氣,并非算得上是讓人愉悅的味道。
然而那日夜里,阮窈伏在他懷中,低著臉小聲說了一些過往之事,其中一則,便是她幼時曾隨阿兄去山上烤肉。
她一面回憶,一面笑出了聲,身子在他懷里震動,連眼睛變得格外晶亮。
那是許多年前的事,她仍記得分外深刻。
裴璋將她的手握住,又緩緩地與她十指相扣,忽而思索起某些細究起來仿佛并無意義,可他卻無法疏略的問題。
阮窈以某種輕佻的姿態(tài)擠入了他的心,隨之為他帶來充斥著妒意與欲念的諸多煩憂。而他也并未放過她,如今如愿使得她只為他一人所有。
可倘若她也會在若干年后回憶起他,興許會含著眼淚,也興許會沉默,卻大約不會是笑得雙眼亮晶晶的模樣。
他在那短暫的一刻,心跳漸而緩慢,并隨之生出一絲難以言說的微痛,使得他不禁蹙起了眉。
若他與常人一般,有著長長久久的壽數,這數月的磋磨或許算不得什么。可他也不知自己還余下多少時間,再回首細數彼此過往點滴,多是眼淚與欺瞞,竟鮮少有過歡喜寧靜的時刻。
這并非是她的本意,也并非是自己的本意。
然而二人之間總像是隔了一堵墻,各自懷有相距甚遠的心執(zhí),想要收回余恨、解去癡嗔,恐怕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。
但他既窺見了她的一角心事,自然也能夠學著旁人的樣子,緩緩地,隱秘地,討得她的歡心。
昔日橫波目,便只該是橫波目,而不必變作流淚泉。
山中靜謐,炭火兀自燒著,裴璋看了眼身旁之人,見她雖乖乖坐著,卻又忍不住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,便道:“倘若待著無趣,便與我說說你從前在瑯琊郡時的事吧。”
阮窈托著下巴,聞言想了想,目光緩緩投落在亭外堆積的雪上,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。
“我所住的那座小院子,阿芝曾經為我植了兩樹丹桂?!彼α诵?,“我喜歡桂花……”
“阿芝?”裴璋問道。
“嗯,阿芝自小便是同我一塊長大的?!比铖侯D了頓,沒有再繼續(xù)說阿芝,而是講起那兩株樹來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