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璋面容蒼白,神態(tài)卻若無其事,仍是不疾不徐地向他交待軍務(wù)。
阮窈昏昏沉沉臥在馬車?yán)锩?,半夢半醒間,下意識往自己身側(cè)摸。
可惜她只抓了一手微涼的空氣,緊接著就清醒過來。
裴璋已經(jīng)有好幾日都不在這兒,她心中難免不安,又無人能夠訴說一二。重云雖守著她,卻猶如神龍見首不見尾,極少露面。
阮窈也不禁會想,他身子當(dāng)真還經(jīng)得起這般折騰嗎?那夜驟然暈過去固然讓人發(fā)笑,可如今他不在身邊了,她又忽地?zé)┰昶饋?,再也笑不出?/p>
思來想去更是坐不住,阮窈索性掀起車簾,探出腦袋想去瞧瞧外面的動靜,就聽重云在車外說道:“公子回來了。”
她很快跳下馬車,重云似是本想要攔,然而見她著急,最后還是退了回去。
時氣越來越冷了,沿路四野寥闊,入目處多是凋枯的樹,臉也被這風(fēng)刮得生疼。
阮窈快步朝外走,險些撞上一大群剛回營地的兵士。
他們牽著馬,馬上馱著一具血糊糊的東西,面目不清的頭顱則掛在馬鞍下,她只看了一眼,胃里就翻騰著犯惡心。
聽聞前朝征戰(zhàn),兵將多以人頭論功行賞,甚至用骨骸來修筑樓臺。當(dāng)今天子性情溫厚,不至于如此,可倘若是敵軍中頗為重要的主將謀士,尸首必然會被爭相搶奪,甚至有兵士不惜為此大打出手。
阮窈立刻藏身于樹后,低下臉去,不愿再看那殘尸。
有路過的將士瞧到那抹裙擺,愣了一下,探著頭就去張望。身旁人扯住他,粗聲粗氣道:“看什么?”
“有女人……”
“與你我無關(guān),這是裴先生的愛妾,剛從外頭被救回來,不可冒犯?!?/p>
聽見裴璋的名字,起初探出頭的那將士加快步子,也不再亂看了。
裴璋更過衣,才被身邊將士簇?fù)碇呋貋?。他掃到樹后藏著的影子,停下步伐,眸光漸而變得柔軟。
旁人也留意到了,有相熟些的低聲哄笑兩句,他也不惱。
見旁人陸陸續(xù)續(xù)走了,阮窈探頭瞧了又瞧,才提著裙擺跑向他。
暮色昏黃,光線乍明乍暗,映照著她的面容,亮盈盈的眼好似夜風(fēng)中的芙蓉,獨(dú)為他而盛放。
見多了她見著自己便要逃,像此刻這樣奔向他而來的樣子,實在是少,故而裴璋難得沒有上前,只是安靜地看著她走近。
阮窈有些不高興了,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:“我來此處接你,怎的你瞧見我了,仍是一動不動?”
裴璋拉起她的手,溫聲道:“正因如此,才想著多看你一會兒?!?/p>
她被他手上的涼意激得一縮,裴璋意識到了,正欲松開,可阮窈所并沒有抽出手,反是下意識回握住了他。
“將士們似乎很尊崇你?!彼讲怕犚娏送忸^的對話,那幾人很快便離開了,果真連多看一眼都不曾。
裴璋并非武官,戰(zhàn)事也與朝堂不同,出身高貴放在軍營里,反倒更易招致偏見與憤懣,更莫說他性情淡漠,理應(yīng)為武士所不喜才是。
他聽見阮窈納悶的話,看了她一眼,便猜到她的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