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章（第3頁）

她不曾認(rèn)真習(xí)悟過佛法，但禮佛之人合該寬仁而慈惠，可他的所思所為，大抵可以稱得上是背道而馳。

這種矛盾令她驀然生出些好奇，忍不住想要探尋他究竟在想些什么。

“窈娘認(rèn)為，何為佛？”裴璋卻溫聲問道。

“佛？”對上他黑沉沉的眸子，阮窈遲疑了一會兒，還是小聲說道：“世人所跪拜的神佛……興許是某種百靈百驗(yàn)的化身？人人對其傾注愿想，期盼著能夠心愿得償?！?/p>

他專注地傾聽著，示意她繼續(xù)往下說。

她便只得斟酌著說道：“可這世上何來鬼神……神佛的存在，大抵是某種意志與神思的象征，寥以排解人生之苦?！?/p>

見她坦誠，裴璋也并無隱瞞之意，微一頷首：“天道本無情，以萬物為芻狗。人倘若遇上自身無法化解的困苦，自然而然便會四下尋求支撐?！?/p>

“故而有怒目金剛，降服四魔。亦有低眉菩薩，慈悲六道。神也好，佛也好，無非是收放施為，因時(shí)制宜罷了?！?/p>

窗外雨聲潺潺，他嗓音和緩，語氣亦十分坦然。

阮窈半晌都沒有吭聲，只慢慢嘆了口氣，低低說道：“這也未必算得上是支撐。經(jīng)書上還說，‘一切有為法，如夢幻泡影’，可人活一世，若當(dāng)真這么想，那便也沒有樂趣可言了。若遇上困苦，終究是求神不如求己，要想辦法盡人事才是?！?/p>

裴璋極輕地笑了一聲，繼而略帶贊許地吻了吻她的唇角。

客船沿著洛水，一日比一日更為接近洛陽城。

而當(dāng)阮窈的雙腳再度踏上土地時(shí)，她一顆心在xiong腔中怦怦跳個(gè)不停，手也不自覺地攥成拳頭，指甲近乎要陷進(jìn)肉里。

她幾乎無數(shù)次以為，自己興許會孤零零的隕命于某處，連真實(shí)名姓都并不為人所知，終生也難以再來到洛陽。

即便前路仍舊晦暗不明，她如今也并非是自由之身，可她總算沒有白費(fèi)力氣，邁過諸多波折苦難，向著原定的方向進(jìn)了一大步。

從渡口換乘馬車以后，為免犯暈癥，她乖巧地伏在裴璋懷里，卻半絲睡意也沒有，腦中接連不斷地閃著許多零碎的舊日回憶。

在此之前，阮窈也只隨阿娘來過洛陽一次而已。

她的姨母和姨父長居于此，阿娘攜著她來探望姊妹，便就此在姨母府上住了陣子。

謝氏恰好也從瑯琊郡遷至洛陽不久，她與謝應(yīng)星既定了親，雙方長輩睜一只眼閉一只眼，阮窈便常跟著他四處游玩。

那是她頭一回在長街上目睹滿城花燈高懸，流光溢彩。城中河道亦被游人浮了數(shù)百盞水燈，猶如九霄銀河。

而她的未婚夫出身將門，正是少年意氣的年紀(jì)。他在馬背上向著她笑，伸臂欲拉她上馬同騎，眉眼比初晨的天光還要耀眼幾分。

春風(fēng)得意馬蹄疾，一日看盡長安花。

阮窈的身體仿若無骨地倚靠著裴璋，心緒卻像是一池隱秘的春水，驀然被風(fēng)吹皺，泛起一圈又一圈惱人的漣漪。

世間男子千千萬，皆有不同的用處，她向來是分得清楚的。

王生之流，她瞥一眼也嫌臟污?；粢萦袔追忠馊?，皮相也生得不賴，可惜無法娶她，為妾總歸不太值當(dāng)。

而裴璋……他就該做一尊佛龕里被人用香燭供奉著的神明。她甘愿為自身欲求而虔誠地跪拜他，只要能從他手中求得幾分恩賞便好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