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束一滯,依言膝行往前一些,仍舊沒敢抬頭看床幔里的人。他還是第一次和太后娘娘離得這么近,一股淡淡的幽蘭香往鼻子里鉆,直直鉆到了心里,撩的他神思有些迷糊,只靠著長久以來的習慣保持恭敬的姿勢跪在那里。
許久沒聽見床幔里的太后娘娘出聲,秦束正覺得有些奇怪,忽然就看到一只素白的皓腕伸到了自己的眼下,然后輕輕抬起了他的下巴。
順著那股力道抬起頭,秦束有些控制不住詫異的看著傾身上前的太后娘娘。她還沒起床,只穿著白綢中衣,一頭烏發(fā)披散,未施脂粉卻依舊稱得上國色天香,不過她臉上神色十分復雜。
觸到柳清棠的眼睛,秦束渾身一個激靈清醒過來,連忙垂下眼睛不敢再直視她,連聲請罪道:“奴才無意冒犯娘娘,奴才該死。”
柳清棠倒是不怎么在意,許是她的動作太突兀讓他措手不及,剛才抬起他的臉那短短幾息時間里,她在他眼里見到了曾經(jīng)的秦束將死之時,對著她眼里一樣的情緒。不過很快的就被他誠惶誠恐的神情給掩蓋下去了。
秦束應當是對她有著愛慕之情的,但是說到這種男女之情,柳清棠不太能理解。
她出生于柳氏大族,從小就按照嚴格的要求培養(yǎng),不僅琴棋書畫詩書禮儀,女紅廚藝馭人之術甚至朝政大事都要知曉。她謹守禮法,七歲之后就再也沒見過外男。十五歲時,身為皇后的姐姐去世,選了她繼任皇后。可是皇帝本就身體不好,再加上心愛的妻子逝世大受打擊一直纏綿病榻,在她成為有名無實的皇后一個月后也駕崩了。
后來,年僅七歲的太子在她父親柳國丈,以及幾位老臣的力保下即位,尊她為太后,一同代掌國事。
她一個十五歲的少女一月之間從閨閣少女到皇后再到太后,朝廷里后宮里樁樁件件的事等著她,根本就沒有心思想那些男女感情。后來一直待在深宮,即使權傾朝野,也從未對什么男子有異樣的感情。
因此她前世活到三十歲,還是臨死前察覺到秦束對她的感情,才忽然有了那么一點感悟觸動。
柳清棠是有些好奇的,究竟是何種感情,才會讓秦束甘愿放棄自己的生命,只為了替她求得一線生機?而且如今看來,秦束早就對她心懷愛慕,那么前世那么些年,他是懷著一種什么心情侍奉在她左右的?
想到了些前世的事,柳清棠一時忘記了自己還抬著秦束的下巴,等她回過神來,發(fā)現(xiàn)已經(jīng)這樣一動不動的維持這個姿勢良久了。因為她的無聲,秦束絲毫不敢動,挺著身板別扭的被她抬著下巴。
他的樣子泄露了他緊張的心情,垂下的睫毛不斷的小幅度顫動,額上都滲出了細細的汗珠。
她發(fā)現(xiàn)他因為害怕亦或者是其他的原因,整個身子都有些抖。
柳清棠忽然有種奇怪的自得感,因為她,秦束如此的緊張。前世,當秦束在她面前得用的時候,是再過三年,某個事件發(fā)生之后。那時候的秦束已經(jīng)和日后的大總管很相像了,不要說緊張,平日里就沒見他變過那冷淡陰郁的臉色。
他辦任何事都不疾不徐,任何她吩咐下去的事都能妥帖的辦好,就是她沒有吩咐的,他也能想到然后辦的妥妥當當。除了行事狠辣為人陰冷,不怎么會說好話吉祥話,他的辦事能力非常出眾。這也是她當初明明不喜他說話行事容顏那些,還是要提拔他當大總管的原因。
手中的利刃,即使不喜上面的斑斑血跡,還是要用他來清理一些攔路的障礙,這是一樣的道理。
那時的秦束從來看不見慌亂,即使是最后帶她逃離慈安宮,明知他自己那一去就是死路也不見有什么慌亂的情緒。柳清棠實在是覺得奇怪,這樣的秦束,真的是愛慕著她的嗎?這樣的秦束,真的會愛著什么人嗎?
他把心思藏得太好,若不是那時的事,恐怕就算再過幾十年,她都察覺不到他的情。
說來也奇怪,在她從小接受的教育里,一個身份與她天差地別的太監(jiān)對她懷有那種感情,她應該會覺得被冒犯才對,至少也會有些厭惡感,畢竟階級的鴻溝不可跨越。
可是從知道秦束的心思后,她根本就沒有一刻出現(xiàn)過反感,更多的是不敢置信以及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心情?;蛘咚亲永锞筒皇鞘裁捶钚芯V常倫理的人。
“秦束,你很怕哀家?”柳清棠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因為見到秦束緊張的表情而心生愉悅,不禁故意湊近了些在他耳邊輕聲道。果然見秦束握著的手又緊了緊,有些結巴的回答:“奴、奴才不敢,太后娘娘身份尊貴……”
說到這秦束哽住了,因為柳清棠突然伸手摸上他喉結的動作,他剩下的話都憋在了喉嚨里怎么都吐不出來。
秦束死都沒想到有朝一日,放在心底從不敢褻瀆的主子,會主動靠近他,還、還愿意觸碰他,簡直像做夢一般。這一刻,秦束真的懷疑起現(xiàn)在是否在夢中了。
“怎么不繼續(xù)說下去了?”柳清棠收回手靠在靠枕上,側頭看著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