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太太就是有這種本領(lǐng),平白無故生出許多故事來,抿著嘴唇,圓嘟嘟指尖拿帕子抹汗,心里已認(rèn)定蘇姨娘與之前的人全無關(guān)系了。
天太熱,出去赴宴也是受罪,大太太搖著灑金折骨扇,一邊笑道:“難為你了,本來剛成婚,正是如膠似漆的小日子,卻要跟著到處跑,在自己小屋多爽快呀!”
清芷臉一紅,“今天能跟著去見世面,又與太太坐同輛車,是我的福氣?!?/p>
大太太笑了笑,開始問無關(guān)緊要的話,住得慣不慣,吃的好不好!有事盡管來,方顯出大管家的身份,清芷有一問沒一問地答,心里卻在琢磨別的事。
剛才出門,抬眼見晏云深與書允坐上同輛車,也不知那位搞什么名堂,明明可以與她一起,非要岔開,如今與書允坐在車內(nèi),難道不覺得尷尬。
她也拿起團扇,來回翻騰,越想越燥。
馬車晃悠著駛進幽靜巷口,兩邊綠葉垂絳,香花爛漫,偶有黃鶯鳴叫傳來,一聲漫過一聲。
緊隨著她們之后,桐木車內(nèi)默默坐著晏云深與侄子書允,面對面,沉沉無言。
車內(nèi)的氣氛似要凝固,半晌還是書允先打破沉默,一出口又好像不是自己的聲音,似乎從某個遙遠地方飄來,“六叔,不知何時回京?”
他其實并不想問,只是隨便挑個話題。
晏云深閑閑回,“過幾日吧,怎么——想讓我走?!?/p>
書允愣住,忙接話:“六叔玩笑了,要能多待待,侄兒高興才是,還可以多請教?!?/p>
“你已成才,將來路比我還寬,別忘記六叔就行,談何請教?!?/p>
話說得客氣,語調(diào)卻冰冷,透著孤峰雪山般遙寂。
書允慌著謙遜:“我這個人不成器,怎能與六叔相提并論。”
對面似乎笑了笑,忽地問:“與徐家小姐的婚事定了吧,聽說閣老想見你,我與他共過事,跟前回話需小心,這位小姐乃閣老唯一的親孫女,掌上明珠,既與她定下,不可三心二意?!?/p>
書允眸子一沉,“不瞞叔父說,我也是前幾日才聽父親提過,實在匪夷所思,我與那位小姐從未見面,她如何能看上我?只怕是謠言,況且——”頓了頓,刻意提高聲音,“六叔也知我成過親,雖然和離,到底兩情相悅,明媒正娶,若不是后面出事,絕不會分開,我對不起她,一直想找機會彌補,心思未定,徐小姐尊貴無比,又怎會愿意。”
明媒正娶幾個字一個個敲到晏云深心上,他可不是明媒正娶,一頂轎子就從角門偷偷接進來個妾。
薄冰炸裂,暗流涌動,晏書允感覺得到,也知剛才的話此地?zé)o銀三百兩,他還遠遠沒有到可以向?qū)Ψ教魬?zhàn)的地步,蠢蠢欲動的心又控制不住,話到嘴邊,不得不講。
車轉(zhuǎn)了彎,兩人隨之都晃了晃。
馬蹄聲咯噔響,全落在心上。
“見過你姨娘了?”晏云深淡淡地問。
“老太太生辰見了面。”書允輕輕回。
“見過就好?!?/p>
晏云深直起脊梁,轎頂太低,他又生得高大,實在窩著不舒服,不耐煩地嘆口氣,“你是個聰明人,曉得有句話叫做故人不念,不管之前如何,早一陣風(fēng)飛走了,守著自己人要緊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