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太子突然害怕了,他不敢死了,他拼命去看惡魔,想再求求她,有什么話可以好好說,他什么都能答應(yīng),只要能讓他活著……
“……志賀、水若酢、氣多、鹿島、海神還有熊野……”惡魔正專注地仰望著天空,不同顏色的煙花映亮她平凡的側(cè)臉,“唔,玉前好了,伊勢……若狹……富士奧宮不必說了,立山的、日光的……都齊了!”2
“你要干什么!”皇太子終于說出一句完整的話,他忍著傷口的劇痛拼命向后蠕動,可惡魔只是以一種很優(yōu)雅的姿態(tài)蹲了下來,仿佛行路時見獵心喜,要摘路邊一朵初開的野花。
她將左手按在血泊里。
魔杖則筆直地豎向天際,一枚鮮紅色的煙花彈隨即高歌奏凱,沖向天空。爆響傳來的同時,惡魔已將那魔杖反手chajin了斷裂的柚木地板縫隙里!
她嘟噥了一句什么。
時空似乎都有了一瞬間的凝滯。
皇太子忽然感到一陣巨大的失重感,他徒勞地想要抓緊身側(cè)的什么,什么都好,哪怕是死人的手!可僵冷的尸體只會比他更快更不可阻擋地滑向深淵。
余震開始了。
“松之間”完全陷落,一處深不見底的天坑正緩緩睜開眼睛?;首迮c內(nèi)閣成員,死了的,活著的,半死不活的,皆不由自主地墜落下去,裕仁拼命驅(qū)使著麻木的胳膊向上伸手,可惡魔還是那樣子。明明立足之地也塌落了,可她卻沒有掉下來,她像一片全不受力的羽毛,輕盈地浮在空中,依舊背著手,面無表情地低頭看他。
一滴冰涼黏稠的鮮血掉在他臉上,來自惡魔那只血淋淋的左手。
這就是他短暫生命的最后印象。
112
1923年,日本,東京都,麹町區(qū),赤坂。
這是她最后一次走這條路了。
往日熟悉的街道俱已化作烏有,沒有毀于地震的,也已經(jīng)化作了焦炭,她險些沒找到家門。屋宇、墻垣、庭樹……統(tǒng)統(tǒng)不見了,只有扭曲成古里古怪的黑暗形狀的,不知道什么東西。
她擦了擦滿臉的油汗,忍不住被嗆得咳了兩聲。這一帶已經(jīng)不算火場了——能燒的都已經(jīng)燒沒了,不起眼的角落里還有些余燼,偶爾“噼啪”一聲,嚇人一跳。
住了五年的房子,攢了五年的東西,一把火全燒光了。她有些感慨,但她只要有這個就夠了——她下意識要伸手去摸摸xiong口掛著的草戒指,左手剛一抬起來,只好又放下。
哪怕隔著一層衣服,她都不想讓那戒指上染血。
蓋爾費勁地清出一條路,此時此刻還堅持要走正門,是不是太講究了一些?昔日庭院中如雪鋪陳的玉砂利,如今俱已熏得發(fā)黑,搶了豬八戒的釘耙精心勾勒出的流水紋路,也都被倉皇逃生的步伐踩踏得亂紛紛的。
她撫著枯樹,一時有些唏噓。
“蓋爾?”
她一愣,忍不住四處亂看,簡直懷疑自己出現(xiàn)了幻覺,但是斯內(nèi)普又叫了一聲:“抬頭?!?/p>
一剎那光陰倒轉(zhuǎn),天空晴朗,晚霞如畫,房屋重歸整潔,花木欣欣向榮,她踩在潔白如玉的庭院里,精心勾勒的流水紋與幾塊錯落排布的怪石,共同構(gòu)筑成浩蕩山川的意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