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(dāng)月,西園寺直子敘從三位。第二天,她見到了時任皇太子迪宮。
千代對這些高貴的人和事并不感興趣,畢竟她這輩子都沒可能進入大內(nèi)、親眼見到這些神民后裔,大概也只能在皇居外遙遙叩首這樣子。令她念念不忘的,反而是返京的汽車上,望著窗外出神的那個直子姬。
她看上去是那么孤獨,那么落寞。她直勾勾地望出去,望著大海與天空,仿佛下一刻就要撞破玻璃、乘風(fēng)飛走,再也不要呆在這里了。
這讓千代心里一慌,不過腦子已經(jīng)喊出了一句:“姬君!”
直子姬回過頭來,臉上還殘留著一種厭倦的表情,但她還是很親切又溫和地問她:“怎么了?”
完了!千代的腦海里一片空白,她張張嘴,囁嚅半天,才說:“剛才在船上……那間倉庫有什么不同嗎?哪里好笑了?”
“?。 敝弊蛹б幌伦有ζ饋?,笑得雙頰紅潤,剛才那種幽靈般挽留不住的感覺不見了,“那個啊……那里以前不是倉庫來著,以前那是一間水兵宿舍?!?/p>
咦?
直子姬神秘兮兮地搖了搖頭,沖千代做了個鬼臉。她大多數(shù)時候都是很端莊的,雖然長得不好看,氣勢卻很足,那種氣勢必得是美而自知且美了很多年才能長養(yǎng)出來的,如今乍然一笑,簡直像冰河解凍一樣,給千代都看愣了。
那一刻她徹底淪為直子姬的擁躉,哪怕直子姬以后真要離開,天涯海角,她也會隨直子姬一起去。
“喀啷——”
不知從何處響起的玻璃碎裂聲嚇得千代手一抖,將一條腰帶掉落在地。她惴惴不安地俯身去拾,總覺得哪里不對,忽然驚叫一聲:“不好,糖!”
自從騷亂發(fā)生后,“橫濱糖果”就成了風(fēng)靡一時之物。不管那到底是不是橫濱港口撿回來的,反正從一本正經(jīng)的果子屋到走街串巷的小販,人人都號稱自己家的甜牛奶巧克力是正統(tǒng)的“橫濱糖果”。哪怕真正的“橫濱糖果”放到現(xiàn)在都該變質(zhì)了,他們也號稱是復(fù)刻了最原始的英國配方。
千代好奇之下曾經(jīng)買過一些,嘗起來確實都差不多,但她還是覺得自己家的更甜一些——會客室的茶幾上永遠都放著一只滿盛著進口糖果的高腳玻璃碟,直子姬甚至還鼓勵她帶回去分贈親友。不過她自己從來不吃,大概是在歐洲時吃膩了吧?
她心急火燎地沖過去,驚訝地發(fā)現(xiàn)那里竟然多了幾個眉眼陌生的洋人男女,他們穿著奇怪的衣服,以一種不雅的姿勢“摞”在一起,正笨拙地試圖各自站好。
“你們是誰!怎么進來的?”千代顧不上打翻的玻璃碟子和滾落一地的“橫濱糖果”,大聲喊道,“外面有人嗎?”
“我們是商人!”最先爬起來的紅發(fā)女子連忙阻攔,“來給姬君送……送糖的!”
兩個人面面相覷:千代說的是英語,除了最后叫人的那一句,而紅發(fā)女說的則是日語,很是標準流利,一點口音都沒有。
千代愣了一下,轉(zhuǎn)身就往外跑,口中仍然喊道:“來人!”
“為我們帶路的先生忽然突發(fā)惡疾我們才——”紅發(fā)女竟然追來了,她人高腿長,千代嚇得快死了,好在男仆辰雄很快就從廊下奔了過來。
“他們、他們……”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,抖著手指向身后,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,“你見過他們……”
然而辰雄只是迷惘而驚恐地仰望著她。
千代腿一軟,幾乎從連廊上滑倒,可辰雄卻沒有來扶救,他忽然飛快地閉了閉眼,仿佛頭暈似的,緊接著便跪倒在地。
“非常抱歉,”辰雄羞慚地抬不起頭,連脖子根都紅了,“方才為客人帶路時,我腹中忽然不適……”
千代一怔。“你說真的?”她反問,懷疑自己方才出了幻覺。
“我本應(yīng)將客人帶給五郎八君的,但我實在是堅持不住了,實在抱歉……”辰雄的頭埋得愈發(fā)低了,前額幾乎要接觸到庭中的白砂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