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1998年,周旭在縣里開的第一家成規(guī)模的臺球廳,以前人們玩這種,都是在“小賣部球房”過癮,煙草味中,兩張簡易球臺一擺,后面放著錄像帶,玩完了還能再打會牌。
看到周旭把瘦猴似的孩子按住,旁邊的人還在起哄,說砍他的手!張洋早就是滾刀肉了,嘴里啥好聽話都往外說,說自己可憐,爹媽死了沒人管,讓爺爺們饒他一回。
張洋想,大不了挨頓打唄。
結(jié)果,他還真挨了周旭的打——周旭把他送去學(xué)校,他前腳進(jìn)校門,后腳就翻院墻跑了,等到再次被抓住時,周旭沒慣著,直接拎少管所了,一腳把他踹了進(jìn)去。
回來后,張洋哭得鼻涕都出來了,說哥,我不想坐牢不想槍斃。
當(dāng)時周旭在金碧輝煌的包間里,被人簇?fù)碇芡L(fēng),說那就給你個活,在初中盯著點,別讓人欺負(fù)那個小啞巴。
張洋使勁兒點頭,眼睛直勾勾的:“哥,那我長大后也能跟你干嗎?”
掐指一算,如今的張洋,跟在周旭身邊六年了。
……頭一遭看見,有人穿著他哥的衣裳,大清早地從臥室出現(xiàn)。
還是主臥!
一山還比一山高,他做夢也沒想到哥能把條子塞自個兒被窩,張洋實在對這個職業(yè)有陰影,心虛嘛,于是立馬站正了,神情復(fù)雜地覷了周旭一眼。
同時偷偷豎了個大拇指,心想,哥,你是這個。
而方秉雪精神了:“怎么了,跟我說說?”
沒啥大事,就是最近有個讀高中的小孩兒,看上臺球廳一個服務(wù)員了,老往這邊跑,都算是騷擾了,張洋多缺德啊,直接捅到人家爹媽那,連同一堆酸溜溜的句子,說快別葬愛了,先讀書吧孩子,這字都寫不囫圇了。
給那小孩氣的,說你們懂個屁,這是火星文!臺灣那邊特別流行!
就這不夠,大晚上的跑臺球廳,沒敢做特別出格的事,主要是把樓下種的一排月季花,全給踩了,糟蹋了。
“那我親手種的,”周旭憋著氣,“你說這事是不是得報警,能抓他嗎?”
方秉雪有點想笑,但還得板著張臉:“多少月季啊,如果損失金額不高的話,達(dá)不到立案標(biāo)準(zhǔn),你可以申請民事賠償?!?/p>
周旭一聽來勁兒了,告狀似的,說自己這月季種的多辛苦啊每天澆水,可不是錢能衡量的事。
他在這邊說,倆孩子在旁邊湊熱鬧,跟著叭叭,主要是張洋負(fù)責(zé)幫腔,阿亮負(fù)責(zé)比劃,得出的結(jié)論就是,希望人民警察能為他們做主,掃黑除惡。
鬧騰了會兒,張洋又開始拽阿亮胳膊,使了個眼色:“行了,咱們是不是得去店里?”
說完,他不由分說地把阿亮扯走,本來沒多大事,就是店離得近,他倆吃完早飯沒事,跑周旭這邊聊兩句而已。
周旭這段時間忙,經(jīng)常在修車廠待著,倆孩子想他了。
門一關(guān),周旭扭頭過來,把方秉雪抱住了。
方秉雪被他帶得往后退了半步,抬手拍了拍周旭后背:“怎么了?”
“小孩看出來了,”周旭幽怨道,“我清白沒了?!?/p>
方秉雪嘴欠,毫不猶豫地來一句:“沒吧,我又沒動你,還清白著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