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旭平靜地看著他。
“旭哥,”方秉雪垂著睫毛,“你生活中見過同性戀嗎?”
周旭說:“見過。”
“我以前的初中老師,教物理的,脾氣很好,從來不對學(xué)生發(fā)火,誰沒生活費或者衣裳破了,都去找他,他把學(xué)生當(dāng)親生孩子看?!?/p>
他記得那個儒雅的中年男人,總是穿得干凈,戴著副細框眼鏡,微微笑著。
“后來,縣里有個男的,出意外死了,”周旭繼續(xù)道,“老師去葬禮……給他帶孝。”
以當(dāng)?shù)氐牧?xí)俗,以未亡人的身份。
死者的家屬先是震驚,繼而破口大罵,不惜拳腳相加,圍觀的人越來越多,指點著這個臉色蒼白的男人,可他被打,被罵,也要頑強地爬起來,堅持扶棺。
周旭至今都記得,鮮血噴濺在麻布上的樣子。
家屬嫌丟人,幾次三番地把他扔出去,老師就跪在門外,不怎么爭辯。
周旭說:“他在哭?!?/p>
那是見不得光的相戀,二十多年,如同躲在下水道里的老鼠,唯一能光明正大為愛人流淚的機會,也只有這么幾天。
“縣里的人罵他是娘娘腔,不正常,”周旭搓著方向盤的邊,“還有人去教育局告,說不能讓這樣的老師在學(xué)校,傳染給學(xué)生怎么辦?”
方秉雪問:“然后呢?”
“這件事之后,他就不教我們了,”周旭目光很沉,“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兒,聽老人們說,沒過幾年,也去世了?!?/p>
方秉雪“啊”了一聲。
周旭說:“后來吧,我在外面跑的那幾年,見過這種朋友,老的少的,帥的丑的,都有,我覺得沒什么?!?/p>
“但別人認(rèn)為有,”方秉雪輕聲道,“認(rèn)為這個不正常?!?/p>
周旭伸手,隔著衣服拍了拍方秉雪的小臂——很輕,就兩下,很快就收回去:“有我呢,沒事。”
那些驚世駭俗的愛情,幾十年的人生,也只變成輕描淡寫的幾句話,方秉雪意識到,周旭是在安慰自己,他低著頭笑了,叫:“旭哥。”
周旭說:“哎。”
“你打算怎么追啊,”方秉雪笑著,“跟我說說唄。”
“不行,”周旭頓了下,遲疑道,“說了是不是就沒新鮮感了,你防著我怎么辦?”
方秉雪不滿了:“你這人,怎么還有心眼呢……算了,看在今天是節(jié)日的份上,不搭理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