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磷光吝嗇地涂抹著洞壁,勾勒出依偎人影的輪廓。
沈昭渾身僵硬,李玄滾燙的額頭緊貼著她冰涼的小腹,每一次微弱而痛苦的呼吸都灼燙著她的肌膚。
他緊扣的手指像冰冷的鐵鉗,嵌進她的指縫,傳遞著瀕死的絕望與不容置疑的占有。
“別……走……”
破碎的囈語從他灰紫色的唇間逸出,身體因深入骨髓的寒戰(zhàn)而劇烈抽搐。
沈昭的心被狠狠撕扯。
荒村“阿阮”的記憶洶涌而來——他笨拙喂她吃魚,替她擋下混混的拳腳,笨手笨腳梳她打結的頭發(fā)……那份笨拙的溫暖,與眼前這個脆弱依戀的男人重疊。
可下一秒,沈家沖天的火光、父親滴落的滾燙鮮血、訓練場冰冷的鞭撻、祭天臺邊緣他追來的身影……所有屬于“沈昭”的血仇與屈辱,化作冰錐狠狠刺穿這虛假的暖意!他是李玄!是仇人!是沾滿沈家鮮血的劊子手!恨意在胸腔咆哮,她猛地用力想抽回手!“呃啊——!”
李玄因她的掙脫動作痛苦痙攣,緊扣的手指瞬間爆發(fā)出驚人的力量,幾乎捏碎她的指骨!他無意識地將頭更深地埋進她懷里,像尋求最后庇護的幼獸。
這脆弱到極致的依戀,像無形的枷鎖,瞬間捆住了沈昭所有的掙扎。
她僵在原地,淚水無聲滑落,滴在他滾燙的額角,瞬間蒸騰。
恨意與一種難以言喻的心疼瘋狂撕扯。
最終,那緊扣的手指和冰冷的顫抖,壓倒了翻騰的恨。
她認命般一點點軟化下來。
另一只自由的手,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,輕輕撥開他汗?jié)竦念~發(fā)。
指尖拂過他灼熱的皮膚,帶來一陣陌生的悸動。
她小心翼翼地梳理著,動作笨拙卻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安撫。
時間在死寂與微妙的依偎中緩慢流逝。
李玄的顫抖似乎因這點溫存稍緩,但后背猙獰的傷口依舊在緩慢滲血,肩胛下毒刃造成的血洞邊緣,青黑色的毒痕如同活物,悄然爬過了鎖骨,直逼頸側(cè)!必須處理傷口!沈昭咬咬牙,小心地試圖挪動被他壓住的身體,去夠旁邊水洼里的濕布。
指尖剛觸碰到他左肩胛附近的皮膚,準備擦拭污血,卻猛地頓??!觸感不對!冰冷汗?jié)竦钠つw下,靠近鎖骨的位置,有一小塊異常堅硬、凹凸不平的突起!絕非新傷!心臟驟然狂跳!她屏住呼吸,借著那點微弱的慘綠磷光,湊近細看——那是一個被刻意處理過、邊緣已與皮肉長合,但依舊能清晰辨認出輪廓的舊烙??!圖案……與太子“瞑龍衛(wèi)”的閉目龍首極其相似,但細看之下,龍角彎曲的弧度更詭異,龍眼并非完全閉合,而是詭異地裂開一道細縫,仿佛在假寐窺視!烙印下方,還多了一道極其細微、扭曲如蛇的符文!嗡——!沈昭如遭重錘!這不是“瞑龍衛(wèi)”的標記!它更古老,更深邃,帶著一種陳年的、深入骨髓的屈辱感!像一道永恒的枷鎖,刻在這個冷酷無情的楚王身上!他也有烙???這個認知如同驚雷炸響!他不是太子的人?他是誰的……“所有物”?這烙印……與沈家滅門有關?與皇帝?與那個藏在太子背后、權勢通天的“主上”?一個冰冷而可怕的猜想在她腦中成型:李玄,這把皇帝最鋒利也最忌憚的刀,本身也是被更強者用烙印鎖住的囚徒?他胸口的屈辱標記,會是她解開血仇真相的另一把鑰匙嗎?“咔噠……”洞外,一聲極其輕微、如同枯枝斷裂的聲響,瞬間刺破了洞內(nèi)死寂的平衡!沈昭渾身汗毛倒豎!是寒鴉他們!他們沒走!在找入口!冰冷的殺機如同實質(zhì)的冰水澆頭而下,瞬間壓倒了所有混亂的思緒和隱秘的發(fā)現(xiàn)!追兵就在咫尺!怎么辦?拋下他?憑她中毒的傷腿,在這陌生山林里根本逃不遠!帶著他?更是死路一條!目光掃過李玄慘白的臉、蔓延的毒痕和那個冰冷的烙印……恨意未消,但那個在冰冷河水里死死抱著她不放的身影,和此刻他無意識的依戀,讓她無法狠心。
“昭兒……”
李玄昏迷前的囈語在耳邊回響。
沈昭猛地摸向自己心口——那枚緊貼肌膚的藤蔓紋路玉玦殘片,此刻竟散發(fā)出一種極其微弱、卻真實存在的溫潤感!不再是刺目的金光,而是一種柔和、安撫性的暖意,順著血脈流淌,奇異地驅(qū)散了一絲她心頭的恐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