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愁什么?”沈佩蘭心領(lǐng)神會,笑著接話,眼神里帶著促狹。
“還能愁什么?愁我那不爭氣的冤家兒子唄!”顧明珠的聲音陡然拔高幾度,帶著毫不掩飾的恨鐵不成鋼的嗔怒,引得近旁幾位賓客側(cè)目。
她恍若未覺,搖了搖頭,“我家穆風(fēng),今年都三十了!別人家這歲數(shù),孩子都能上街打醬油了!他倒好,穩(wěn)坐泰山,八風(fēng)不動!給他介紹的名門閨秀、海歸精英,排起隊來能繞這宴會廳三圈!他呢?眼皮都懶得抬一下!活像人家姑娘身上有毒似的!”
她越說越來勁,身體微微前傾,仿佛要抓住沈佩蘭評理:“上個月,李太太把她那剛從巴黎學(xué)藝術(shù)回來的侄女帶來,多靈秀的姑娘,氣質(zhì)談吐樣樣沒得挑。結(jié)果你猜我那傻兒子說什么?”
顧明珠深吸一口氣,模仿著兒子那副公事公辦的腔調(diào),刻意板起臉,“‘媽,我對藝術(shù)品沒興趣,您別給我介紹藝術(shù)品了?!犅?!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?真是氣得我當時差點背過氣去!”
她越說越激動,“還有上周,王董家的千金,那叫一個明艷大方,落落得體!結(jié)果呢?兩人在書房里對著電腦屏幕聊了兩個鐘頭。我還以為這次終于有戲了呢!心里都盤算著婚宴了!結(jié)果我那傻兒子出來,一本正經(jīng)地跟我說‘媽,王小姐思科的那個項目值得跟進’?!?/p>
顧明珠像是被抽干了力氣,肩膀微微垮下來,一臉絕望地搖頭,“我都快接受他可能是喜歡男的了!還豁出這張老臉,特意給他介紹了幾位家世品貌都極佳的小少爺……”
她長長地嘆了口氣,語氣更加悲涼,“結(jié)果……他不喜歡男的,也不喜歡女的!我看他啊,就是眼光高到天上去了!挑三揀四,指不定就等著七仙女哪天腳滑從云彩上掉下來,不偏不倚正好砸他懷里呢!”
她說著,目光再次灼灼地聚焦在林玫朵身上,越看眼中光彩越盛,“朵朵,你有男朋友嗎?要是沒有,一定得見見我家穆風(fēng)!他要是連你這樣的都看不上,我這個當媽的,就真的撒手不管了!讓他抱著他那些報表和破銅爛鐵過一輩子去吧!”
想起自己對周野的承諾……林玫朵張了張嘴,那句“我有喜歡的人”像燒紅的鐵塊死死卡在喉嚨里,最終化作唇邊一抹淡笑。
顧明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“牽線大業(yè)”,把這抹強撐的笑容當成了女孩家羞澀的默認,更加興致勃勃地數(shù)落起兒子的“古怪”“挑剔”和種種不解風(fēng)情的軼事。
“其實我那兒子吧除了性子悶點、話少點這點‘小毛病’,旁的都不錯!事業(yè)更是沒的說,自己搞的私募基金,比他爸當年還厲害……”
她絮絮叨叨,從兒子的商業(yè)天賦說到他收藏古董的“怪癖”,又從生活品味說到他“令人發(fā)指”的作息規(guī)律,儼然已經(jīng)把眼前的林玫朵,當成了板上釘釘?shù)摹皽蕛合薄保薏坏昧⒖檀虬瓦M穆家大門。
兩個女人熱切的聲音,混雜著宴會廳里無處不在的嗡嗡低語、碰杯聲、笑聲,織成一張巨大而粘稠的蛛網(wǎng),一層又一層地纏繞上來,將林玫朵越縛越緊,幾乎要勒斷她的呼吸。
“朵朵?”沈佩蘭的聲音將她從瀕臨窒息邊緣拉回,“你顧阿姨問你呢,平時都喜歡做些什么?”
“我……”林玫朵倉皇地抬起眼,正撞入顧明珠那雙幾乎要放出光來的眼眸。
那目光里的熱切期盼,徹底壓垮了她緊繃到極限的神經(jīng)。
“對不起!”她抽回被顧明珠握得有些發(fā)燙的手,“穆……顧阿姨,抱歉,我去下洗手間。”
話音未落,還沒等兩人完全反應(yīng)過來。
林玫朵幾乎是逃似的欠了欠身,低著頭穿過宴會廳內(nèi)談笑風(fēng)生的人群,朝著側(cè)門的方向倉皇離去。
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。
顧明珠臉上的笑容僵在嘴角,雙手還保持著微抬的姿勢,只是掌心空空如也。
她錯愕的瞪大眼睛,看著林玫朵倉促消失的背影,顯然完全沒料到她會是這種反應(yīng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