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聲如瀑,仿佛要將整個孤島傾覆。
雨水猛烈地撞擊著哥特式尖拱窗的鉛框玻璃,在閃電劃破天際的剎那,蜿蜒的雨痕如同無數(shù)道急遽滑落的淚,而宴客廳里,歌舞依舊。
唯有這間毗鄰酒窖的雪茄室,亮著一盞昏黃的燈,像暴風中心的寂靜之地。
邢昊蒼靜立窗前,望著窗外那片被黑夜與暴雨攪成混沌的海,眼前卻清晰浮現(xiàn)出林知遙的臉——清麗的眉眼間,總是帶著幾分不肯彎折的倔強。
剛剛查過青城的天氣,竟也是這樣的雷雨夜。
她現(xiàn)在在哪里?是待在溫暖的室內(nèi),還是正被雨淋?
大概……是在醫(yī)院陪著林叔叔吧。
那她出門的時,有沒有帶傘?
擔憂像藤蔓般纏上心頭,他目光一沉,當即做了決定:讓貼身助手陳霄返程,留在她身邊,哪怕是處理雜務(wù)也好。
陳院士的消息適時傳來:“手術(shù)成功,但術(shù)后管理是一場“持久戰(zhàn)”,未來一兩年仍需密切隨訪?!?/p>
邢昊蒼快速回了句:“辛苦了,后續(xù)一切,還請多費心。”
發(fā)送的瞬間,心底懸著的一塊石頭稍稍落地,卻又因另一重牽掛,越發(fā)沉重。
指尖輕滑,最終停在林知遙的微信界面。
他盯著那熟悉的頭像,終究沒能按下輸入鍵。
一片凝滯的寂靜中,身后那扇厚重的雪茄室門,被人無聲地推開。
沒有預(yù)兆,只有沉緩而熟悉的腳步聲,踩著柔軟的地毯,一步一步,愈來愈近,帶著不容忽視的壓迫,漫入室內(nèi)。
邢昊蒼將手機滑入西裝內(nèi)袋,緩緩轉(zhuǎn)過身,臉上漾開一抹從容的笑意:“給您準備的生日禮物,還滿意嗎?”
楚茂華剛才已經(jīng)和萬伯廷深談過,他半生都在陰溝里打滾,如今雖坐擁金山,卻總怕旁人記得他早年的狼狽,通過一本字字珠璣的經(jīng)商傳記,能將那些腌臜過往粉飾成“傳奇”。
——這心思,邢昊蒼比誰都清楚。
楚茂華緩步走向中央那張厚重的皮質(zhì)沙發(fā),桌上早已準備好開啟的紅木雪茄盒,內(nèi)里躺著一排色澤油潤、脈絡(luò)均勻的頂級高希霸貝伊可。這些經(jīng)由邢昊蒼親手挑選的珍品,如同精心鋪設(shè)的臺階,無聲彰顯著敬意與用心。
楚茂華渾濁卻銳利的眸底掠過一絲真正的愉悅。在私密空間里,他卸下對外偽裝,恢復(fù)了從陰溝里爬出來那股不加掩飾的本色。
“還是你這小子,最懂我。”他嗓音帶著被煙酒浸透多年的沙啞。
接過邢昊蒼遞來、已然剪好并溫灸過的雪茄,楚茂華深深吸了一口,濃郁醇厚的煙霧在口腔內(nèi)回旋,良久才緩緩?fù)鲁觥?/p>
他沒有急于開口,只是通過氤氳的煙霧,審視著眼前這個楚家一手提攜起來的年輕人。
這沉默本身,就是一種迫人的壓力。
他在等,等邢昊蒼先解開牌局。
邢昊蒼自然讀懂了這沉默的意味,為自己取出了一只雪茄,動作流暢而優(yōu)雅。
在楚茂華這樣從血肉叢林里搏殺出來的人面前,任何迂回的試探都是徒勞,甚至顯得愚蠢。
于是,邢昊蒼迎著那雙能看透人心的眼睛,開門見山:“我打算把手底下那些不太干凈的生意,徹底斷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