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明禧的眼中只有死死不松手的宗路,他竟然在這一刻還在笑,黝黑眼眸像是初見時的一般。
每一次海浪的撞擊都香敲在兩人緊繃的神經(jīng)上,她仰著臉,淚水混合著雨水——密密麻麻的雨滴落在面龐,剛才聲勢浩大的雷聲竟然只帶來一陣小雨。
“你松手,阿路……你先松手……”明禧幾乎是嘶啞著嗓子喊出這一句,她的聲音很快湮沒在海潮聲中。
宗路手臂的肌腱被過度拉扯,指關(guān)節(jié)因過度用力而呈現(xiàn)出可怕的青白色,甚至能聽到細微的骨節(jié)摩擦色,他完全忽視了身體的疼痛,將明禧重新拉了上來,然后才一腳踹開葉祖泰,葉祖泰當即撞上鐵欄桿暈死過去,宗路則是渾身是血的躺倒在明禧懷里。
明禧觸手就是一片濡shi,她的視線已經(jīng)被淚水模糊,只能緊緊抱著宗路的腦袋不斷呼喚他的名字。
“阿路……你不能這么嚇我,你不能這么嚇我?!?/p>
“別哭了……”他翕動著毫無血色的嘴唇,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,那只曾經(jīng)輕柔拂過她身上每一寸肌膚的手,極其輕微地蜷縮了一下手指,像一片寒風(fēng)中顫抖的枯葉,最終也沒能抬起來。
“我去找人,我去找醫(yī)生……”明禧失魂落魄地重復(fù)囈語,茫然地向四周張望,希望有個人能出現(xiàn)幫忙救他。
“你等等我,我去找羅文,我去找醫(yī)生來?!泵黛麖娖茸约夯謴?fù)理智,打算去找人來救他。
她像一只蝴蝶一樣振翅離開,消失在宗路的視野里。他吃力地撐著眼,瞳孔里映著吧臺光怪陸離的彩光,紅藍紫綠,刺眼又俗氣的顏色在他眼中融化成一片片迷離、渙散的色暈,像風(fēng)中殘燭最后的火苗,明明滅滅。
他急促而破碎的喘息忽然微微一頓,仿佛積聚起體內(nèi)殘存的最后一點力氣,失焦的瞳孔想要轉(zhuǎn)向明禧離開的方向。
他還沒來得及說,今天的明禧也好漂亮,她畫的口紅顏色很好,很想吻吻她。
其實沒有理由,就是很想吻她,她應(yīng)該嚇壞了。
他瞳孔里最后一點微弱搖曳的霓虹光暈,終于徹底熄滅,濃密的眼睫低垂下來,覆蓋了那片再無生氣的沉寂。
一只黑色烏鴉不知從何處飛了過來,在空中盤旋了兩圈,銳利的眼睛盯著那道黑色的身影,看見他的頭失去所有支撐的重量,沉沉落下。
烏鴉也收起翅膀,停在充滿銹跡的欄桿上。發(fā)出兩聲哀鳴。
淅淅瀝瀝的小雨仍然在下,明禧急匆匆地跑下樓,正好撞見帶人前來的羅文,剛才樓上這么大的動靜他不可能沒聽見,只是處理那兩兄妹的尸體著實耽誤了一些時間,看見明禧狼狽的樣子,他立刻意識到不好,連忙呼叫醫(yī)生趕過來,可是等到兩人一起重新返回去的時候,甲板上只剩下空空蕩蕩的baozha殘骸,沒有一個人影。
宗路,包括葉祖泰,就這么齊刷刷地消失不見了。
明禧手腳冰冷,呆愣在原地。她像是一下子被傳送到北極點,舉目望去,皆是蒼茫。
直到后面在醫(yī)院醒來,她都還在回憶宗路最后到底是想和她說些什么。可她的記憶像是打了馬賽克一樣,怎么都清晰不了。
羅文來過幾回,都在努力的找著措辭試圖安慰她,說什么人還沒找到可能就還活著,不用太絕望。
她是怎么回應(yīng)的,她也忘了。只記得護士看著自己的眼神充滿了可憐,她想,她從來沒哭,也從來沒覺得宗路死了,為什么覺得她可憐呢?
出院的那天,她回到家,鑰匙剛chajin門里,她突然反應(yīng)過來,轉(zhuǎn)過身,打開了對著的那一扇門。
后來宗路一直都是住在她那,所以她也沒再來過這邊。
空蕩蕩的地墊,果然沒有任何人踩踏過的痕跡,積攢的灰塵隨著她的進入勾勒出一個又一個的腳印。
明禧想了想,進了臥室。
黑色為主的房間整理得干干凈凈,像是樣板房一樣。明禧一抬眼,就看見了那個掛在床頭的捕夢網(wǎng)。
那是第一次約會的時候她買的禮物,沒想到宗路居然一直掛著。靜止的捕夢網(wǎng)上夾著一張卡片,明禧動了動脖子,過去取下了那張卡片。是一張明信片,圖案是——他們。
他們第一次親吻時,宗路抓拍的那張照片。明禧后來看過,因為宗路把那張照片設(shè)置成了屏保。
回憶又變成了玻璃杯的薄荷水,在杯盞里晃蕩,是一方塊,一方塊的綠白色。氤氳的水汽和暈染的霞光,勾勒出兩人親密的身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