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上沒有邊際,好似真正的和赤道融為一體。烈日和海面彼此隔閡又彼此交融,在水天一色里演奏一曲白噪音。
明禧靠著欄桿,聽著常敘和葉祖泰在背后談笑風生,穩(wěn)健的笑聲中,各懷鬼胎的樣子顯得格外好笑。
她望著飛過的海鷗,腦袋放空,無心去聽那道貌岸然的兩人又說了多少違心的話,她的戲份在下半場。
自卑和自傲的人,都會走向他們的自取滅亡。
身后傳來腳步聲,緩慢,有些蹣跚。
明禧一聽就知道是誰。
“明小姐?!?/p>
她深吸一口氣,扮上得體的面具。
“錦叔?!?/p>
“羅文那臭小子,你來了也不說一聲?!彼麑⒛抗馔断虿ü怍贼缘暮C?,嘆氣。
“我以為你在醫(yī)院陪著阿路?!?/p>
“我們,分手了的?!泵黛矊W著嘆了一口氣,“我沒辦法接受他的生活方式,家里面,還是希望我過安穩(wěn)的日子?!彼难凵褚葡虺⒌姆较颍行┞淠?。
錦叔像是想起了什么,語氣懷念?!鞍⒙返陌屢彩沁@樣,她想過安穩(wěn)的生活,不想再走老一輩的路子,說那段日子已經(jīng)過去,后來的人,就該有新的生活。她也總是跟我吵,我那時候年輕氣盛,吵著吵著,就跟她吵散了?!?/p>
錦叔眼底隱隱有淚光閃動,“沒想到她回來的時候,就帶了阿路。小小的,跟只猴子一樣,只會安哥安哥的叫我?!?/p>
明禧心念一動,“為什么,你不同意阿路它阿媽的做法呢?”
錦叔突然就冷了神情,“因為我沒錯,我們的祖祖輩輩都是這么過來的,哪怕是那些去舊金山淘金的人,只要是流落異鄉(xiāng)的人,他們都是這么過來的。賭場,妓院,煙館,就是靠著這些生意才打下唐人街的地盤。要拋棄這些歷史,遺忘過去嗎?”
“但那時沒得選,現(xiàn)在,大家依舊沒得選嗎?”明禧提出自己的疑問,事實的確是殘酷的,城市的人,正在漸漸走出叢林。
明禧盯著錦叔蒼白的頭發(fā),突然就明白了宗路身上的割裂感從何而來。
他這只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生猛的野獸,不斷地被拉扯于叢林和城市之間,只能不停的游走,所以身上也總是透著,負隅頑抗又聽天由命的矛盾感。
他被舊回憶牽絆,又必須向前走,于是漸漸地,就把自己撕裂成兩半。要想活著,就只能走向愛,或者走向恨。
他的痛苦,是茂盛不語的南洋雨林里,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夢囈。
明禧看向角落里穿著侍者服侍,矗立在陰暗角落里,望著桅帆發(fā)呆的人,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交談的兩人身上,似乎精神已經(jīng)放空。明禧想起她昨晚入睡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:
他說,他很想阿媽。
他現(xiàn)在也在想嗎?
“羅文跟我說你的朋友想在興城投資?”錦叔的話將明禧喚回頭。
“對,他……在創(chuàng)業(yè),最近想投資一些新領域,興城的創(chuàng)業(yè)環(huán)境自由,稅務政策也友好,而且還能鏈接整個東南亞的市場?!?/p>
“如果他有興趣的話,做海外倉業(yè)務也挺不錯的?!卞\叔睨了一眼,淡淡開口:“小投資以穩(wěn)健為主,沒必要急著冒進,那家伙手上的,不適合你朋友?!?/p>
明禧故作尷尬地一笑,“是嗎,我朋友想做稀土生意來著,葉先生說他有渠道,我還以為他能幫忙呢?!?/p>
“稀土?”錦叔霎時間變了表情,瞇了眼意味深長地看向那邊。明禧繼續(xù)添油加醋:“本來是想詢問您的意見的,但是葉先生說你現(xiàn)在也不大管這些事,他那邊就完全可以處理,我還以為他跟您說了。”明禧捂著嘴驚訝道:“原來他沒跟你提過這件事嗎?”
錦叔卻是第一時間看向明禧,“羅文也沒跟我說過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