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漆木箱掀開的瞬間,銀光晃得人眼暈。
耿精忠原本緊繃的下頜線驟然松了些,瞳孔微微收縮,手指不自覺地在桌案下蜷了蜷,五千兩紋銀,足夠他在平安府添置三進(jìn)的宅院,還能給京里的關(guān)系打點一二。
廖宏圖和項鐵更是沒藏住心思,兩人對視一眼,喉結(jié)都跟著動了動,按在刀柄上的手悄悄挪開,先前那股殺氣散得無影無蹤。
“肖縣令倒是個懂規(guī)矩的。”
耿精忠清了清嗓子,試圖維持官威,可語氣里的生硬早已褪去,“只是眼下兵馬剛到,營寨還沒扎穩(wěn),糧草也得盡快清點……”
“大人放心!”
肖青山立刻接話,臉上的笑容堆得更盛,“下官早把西南角的舊校場騰出來了,夯土平整,還備了足夠的帳篷;糧草也按兩千人十日的量堆在糧倉,兵房的劉典史正盯著呢,您只需派人去對接就行?!彼恚曇魤旱脴O低,帶著幾分隱秘的諂媚,“另外,太清樓那邊已備好薄酒,給三位大人接風(fēng),不光有好酒好菜,還有些南方來的‘玩意兒’,保管讓大人舒心?!?/p>
“南方的玩意兒?”耿精忠眉梢一挑,顯然來了興致。
“是前些年從蘇杭那邊買來的瘦馬?!?/p>
肖青山嘿嘿一笑,手指在桌面輕輕點了點,“個個都是十四五歲的年紀(jì),會彈琵琶會唱曲,皮膚嫩得能掐出水來。大人您是武將,本該配美人,這幾位姑娘早就聽說您的威名,盼著能給您斟杯酒呢?!?/p>
這話正說到耿精忠心坎里。
他世襲軍職,沒立過多少戰(zhàn)功,最在意的就是旁人的奉承。
先前對肖青山的敵意,早被銀子和美人沖得沒了蹤影。
他站起身,拍了拍肖青山的肩膀,語氣都熱絡(luò)起來:“肖知縣,你這心思倒是細(xì)。說起來,秦明那事……或許真是前任留下的爛攤子?!?/p>
肖青山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,連忙躬身:“全靠大人明察!下官當(dāng)初留用秦明,也是為了保黑山縣安寧,誰料他狼子野心……”
“罷了罷了?!?/p>
耿精忠擺擺手,目光又瞟了眼那箱銀子,“先去酒樓,我這一路騎馬,確實餓了。對了,酒樓可有清凈的客房?”
“有!有!”
肖青山忙應(yīng)道,“下官早讓酒樓歇業(yè)了,二樓三樓的房間全留著,您想住哪間,哪間就給您收拾出來!”
耿精忠滿意地點點頭,率先往外走。
廖宏圖和項鐵對視一眼,快步上前抬起那箱銀子,沉甸甸的重量讓兩人臉上的喜色再也藏不住,腳步都輕快了幾分。
肖青山跟在后面,看著三人的背影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當(dāng)初周俊海是這樣,耿精忠也是這樣,只要有銀子和美人,再橫的官也能磨軟了性子。
可黑山縣的百姓,卻沒這么幸運。
接下來的三日,縣城外的哭喊聲就沒斷過。
廖宏圖和項鐵帶著數(shù)百官兵,挨村挨戶地征糧,手里的腰刀成了催命符。
夏稅剛交完,如今又多了“剿匪捐”“軍餉補(bǔ)”“營帳費”七八種名目,一戶農(nóng)戶就算把存糧全拿出來,也填不滿官兵的口袋。
城南的李家村,李老漢抱著最后一袋谷子不肯松手,哭著哀求:“官爺,這是留著過冬的種子啊,全給了你們,開春可怎么種?”
廖宏圖一腳踹在他胸口,李老漢悶哼一聲倒在地上,谷子撒了一地。
“種子?”
廖宏圖冷笑,踩碎了幾粒谷子,“叛軍都要打過來了,你還想著開春?今天這糧不交,就按通敵論處,拉去砍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