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稚魚忙道不敢,眼底的笑意卻未掩藏。
齊珩笑過之后,竟未將話頭岔開,反倒神色一正:“實不相瞞,大業(yè)未成,我原是沒心思考慮立正妃一事?!?/p>
陳稚魚眼皮微跳,抬眸看他:“殿下這話,聽著倒有些不真切。對您而言,成家與立業(yè),想來是不相沖突的吧?”
見她糊弄不過,齊珩朗聲一笑:“果然瞞不過你?!?/p>
“若是殿下不愿說……”
“也沒什么不能說的,”他截斷她的話,語氣添了幾分自嘲,“只是說出來,倒顯得我這個太子,有些沒擔當了。”
陳稚魚微微挑眉,斂了神色,作洗耳恭聽狀。
“母后屬意陸茵,可在我心中,只當她是親妹妹一般。如今既無法說服母后,便只能拖著?!?/p>
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,語氣輕淡卻藏著幾分無奈,“說是拖著,其實不過是逃避罷了。你該明白,前朝后宮向來息息相關,于我而言,早日成家穩(wěn)固根基,原是好事??伞彼D了頓,目光望向窗外流云,“身為儲君,這一生本就有許多身不由己,唯獨此事,我還想多堅持片刻?!?/p>
這番話來得坦蕩,竟像是將不足與外人道的肺腑之言都傾吐了出來。這般坦誠,倒消解了不少因身份懸殊而生的隔閡。
陳稚魚抿了抿唇,也放緩了語氣,說些心里話:“殿下乃是未來國主,能與您并肩而立者,除卻家世顯赫,更要自身能撐得起國母之尊?!闭f到此處,她輕輕嘆了口氣,“只是這般女子,又豈是尋常人能做得來的?”
齊珩臉上的笑意微微收斂,望著杯中浮沉的茶葉,眸光漸深。
窗外風過,卷著槐葉擦過窗欞,帶著秋日特有的清洌溫涼,將兩人間的靜默輕輕托著。片刻無言后,對面婦人緩緩開口,聲音清和如月下流泉:“大千世界,萬般事物,原就難有盡善盡美之時。臣婦斗膽,惟愿殿下此后心想事成,多數時候,皆能遂心如意?!闭f罷,她舉起茶盞,以茶代酒,遙遙一敬。
齊珩心頭微動,眸光在她臉上流轉片刻,亦抬手端起茶盞,指尖輕撫過溫熱的盞壁,緩緩接道:“不祈事事隨我意,但愿……”他頓了頓,目光隨之深沉澄澈,“但愿俯仰無愧,不負世人,便足矣?!?/p>
兩盞相碰,發(fā)出清越一聲輕響,似將這秋日午后的靜謐,都輕輕敲碎了些。
茶香混著風里的槐葉氣息,在空氣里漫開,竟生出幾分難得的寧和來。
……
回到止戈,沈木蘭打著哈欠回了自己的院落,陳稚魚在內室,空閑下來時,手中正在裁布。
云錦的生意越發(fā)紅火,生將她從手藝獨特的繡娘變成了裁縫。
只如今再做這些,少不得要關注自身,若覺時日久了,便出去閑走兩步,不一直悶著。
饒是如此,總在伏案做事,肩頸也免不了的酸痛,只要她捏著小拳開始捶肩的時候,鴻羽就忙要來給她按揉。
如此,又過了兩日,與陸曜走時說的“至多三日”,逾了一日。
心頭難免惦記,總怕他們在云家的處境不好。
她惦記自己的夫君,陸夫人同樣惦記自己的丈夫和兒子,一時間,婆媳二人碰面時,總會有些沉默。
云嬋當日說陳稚魚慣會討巧賣乖,實則不然,她并不是個愛賣弄的人,若是,此刻在明知陸夫人情緒低迷的情況下,她應當是借機與她掏心窩子的親近,而非坐在一起靜默無言。
江舅母曾這樣說她:我們婉茵想要一個人高興時,這個人就不可能板著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