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
殘陽融金,漫天的赤霞將屋頂?shù)牧鹆叨既境闪绥晟?,陸曜饜足意滿,打開了關(guān)閉已久的雕花隔扇門,掌心還殘留著溫潤的余感,負(fù)手而立,對門口候著的田嬤嬤吩咐:“讓小廚房送些荷葉粥來,將我回來時帶的糕點(diǎn)一并送來,再溫一壺梅子釀?!?/p>
是他被其羞赧趕下榻時,問了句晚上想吃什么,那人沒什么好氣,也不看他給的答復(fù),她只要荷葉粥,而他自作主張,將自己帶回來的也一并添了進(jìn)去。
田嬤嬤領(lǐng)命,他又轉(zhuǎn)向喚夏,神色如常地吩咐:“你進(jìn)去,理下床榻,莫驚擾了她?!?/p>
喚夏赤紅著臉低著頭進(jìn)去,從始至終都沒抬頭看一眼。
光天化日,朗朗乾坤,這屋里的動靜,屬實不輕。
屋內(nèi),帳幔半垂,點(diǎn)翠步搖斜插在被褥中,染著茜色的汗巾子纏在花開并蒂的緋色玉枕上,喚夏進(jìn)去,便嗅到滿室浮動的旖旎氣息,定睛一看,美人榻上繡著牡丹圖樣的薄毯裹著纖細(xì)的身形,姑娘側(cè)身臥著,發(fā)絲撲在身后,露出一截瑩白的后頸,再往下,是星星點(diǎn)點(diǎn)的梅紅。
呼吸一滯,喚夏沒敢在多看,馬不停蹄地去收拾那被蹂躪得慘不忍睹的床榻。
等到里間收拾好,喚夏準(zhǔn)備做個啞巴悄聲退出去的時候,忽然聽到姑娘細(xì)小的聲音喚她,還疑心是自己聽錯了,故停下了腳步,放緩了呼吸,這下,才算聽清了喚聲。
姑娘聲音似是啞了,只交代了句要沐浴洗頭,便不再多言,喚夏也不敢多問,垂著頭就出去了,一出去就見大少爺臉色沉沉地聽幫忙秋月搬完東西的抱喜說:“少夫人可用心了,給秋月姑娘安排的是院中的南廂房,里頭物品一應(yīng)俱全呢!還特意叫管事要了個粗使丫鬟過去伺候?!?/p>
句句都是好話,也都是為著少夫人的好說的,可卻見那位爺臉色越來越差,只見那位爺甩袖離去,方向是朝著南廂房去的。
抱喜被甩了個黑臉,不明所以,忐忑看向喚夏:“我都是說的好話呀,大少爺怎么生氣了?”
喚夏也不明白,明明方才從屋里出來的時候還萬分自得,嘴角的笑都未撫平,眨眼的功夫就這樣了。
估摸著大少爺們的脾氣都是這樣吧,喜怒無常的。
“別管了,咱們少夫人要緊,你去刷洗浴桶,讓愿柳去燒水,愿柳呢?”
此時愿柳匆匆回來,臉上紅暈還未消去,幾個丫鬟湊在一起說話自然沒什么顧忌,愿柳自來就在她們面前耳語了一番,幾個姑娘“哎呀、哎呀”幾聲,都紅著臉?biāo)纳㈤_來。
回來的田嬤嬤看這一個二個這般模樣,笑罵了句沒規(guī)矩的小丫頭們,倒也沒真斥責(zé)。
主屋一派和諧還帶點(diǎn)歡笑聲,月洞門外,南廂房外,剛剛搬來的秋月拘謹(jǐn)不已,但心中又難掩歡喜,只要不叫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那落芳齋無人管,無人問,哪怕只是給她這么一處,讓她小心地縮著、活著比什么都好。
此生所求不多了,往后余生,也只求有一個地方能安心活著,哪怕是讓她過回以前的日子,與人為奴為婢,也沒什么不好的。
喆文見她心生歡喜又按捺激動的樣子,暗自搖頭,與她說道:“進(jìn)了這里,四下都是主子的眼睛,你心知主子如何厭你,便老實本分一些,等落芳齋修繕好了,你還得回去?!?/p>
秋月垂頭應(yīng)下,心下戚戚,又聽他說:“春月就要回來了?!?/p>
聞言,她猛地抬頭,驚愕地看著他。
見狀,喆文也不賣關(guān)子,直道:“田嬤嬤畢竟年紀(jì)大了,不會一直陪著少夫人,止戈院內(nèi)總還是要有穩(wěn)得住管事娘子,喚夏姑娘是陪嫁,身份多有不便,春月自小在陸家服侍,對府上了解更多……而這些是在主子和少夫人感情穩(wěn)定之后,就已安排下去的事情,你可知春月得知還能回來繼續(xù)伺候,是何等的高興?像她這樣,嫁了體面的管事,也有了自己的孩子,再回來便可做到老,何嘗不是一種出路?”
他說罷,見秋月神色怔怔,失了魂魄一般的模樣,深吸了口氣:“言盡于此,你好自為之吧。”
明明還未到深秋,秋月卻覺得刺骨的冷風(fēng)從四面八方將自己裹脅著,讓她站在還彌漫著余溫的傍晚,都忍不住輕顫。
錯了,一切都錯了。
毀了,她的一輩子,都被毀了!
眼里涌出淚水,悔恨、絕望,在她胸膛里交織纏繞,如夜晚燒起來的大火一般,將她身心俱焚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