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人踩著積雪往臘梅林走了約莫數(shù)十步,身后丫鬟們很有眼色地落遠(yuǎn)了些,只留一片靜謐的雪景在兩人之間。木婉秋忽然停下腳步,望著枝頭含苞的臘梅,聲音輕得像落雪:“不曾想再和你見面,會是這個光景?!?/p>
沒了旁人在場,方才在陸夫人面前的拘謹(jǐn)與刻意都淡了些,兩人身上那層無形的枷鎖似是悄然卸下,獨處時反倒多了幾分不加掩飾的真實。
陳稚魚也跟著駐足,抬眼看向木婉秋。她原以為能從對方臉上看到幾分不甘或是怨懟,可映入眼簾的,只有一片如死水般的淡漠。她輕輕頷首,語氣平靜無波:“我也未曾料到,與木姑娘之間,會成這般關(guān)系?!?/p>
木婉秋猛地側(cè)過臉,眼底終于染上幾分情緒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執(zhí)拗:“你應(yīng)是清楚,你如今坐的這個位置,本就該是我的。如今我來陸府,也是情理之中的事。”
陳稚魚的眼皮輕輕顫了一下,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輕撞了下,她深吸一口氣,在木婉秋的目光注視下,緩緩點了點頭,眼眸沉得像浸了水的墨:“是啊,若無這一年的變故,你才該是名正言順的陸府少夫人?!?/p>
木婉秋眉心一跳,心底那股“果然如此”的猜測落了實,她聲音里多了幾分復(fù)雜:“我就知道,你會這么說?!?/p>
陳稚魚抿緊唇,沒再接話,只將目光重新投向枝頭的臘梅,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暖爐的錦套。
木婉秋看著她這副不爭不辯的模樣,眉頭蹙得更緊,語氣里帶了幾分急切,甚至隱隱透著點怒意:“你先前理家管事時的那股心氣去哪兒了?我這般說,你難道就不會反駁我一句嗎?”
陳稚魚垂著眼,心底卻涌不起太多波瀾。這些日子,她只覺得身子發(fā)沉,連帶著心緒也懶了,哪怕是一點小事,都能耗空她的心力,更別提與人爭辯這些早已成定局的事。
看她始終這般平靜,甚至帶著幾分倦怠,木婉秋心里反倒更不是滋味,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,連帶著先前的執(zhí)拗與不甘,都變得有些無力起來。
“陳稚魚,你莫要讓我看不起你!”木婉秋聲音陡然沉了幾分,“你這般不爭不辯,只會讓我覺得,我連個值得耗費心思對抗的對手都沒有!”
陳稚魚攏了攏領(lǐng)口的狐裘,脖間軟毛貼著臉頰,暖得發(fā)癢。她望著木婉秋,緩緩?fù)鲁鲆豢诎讱?,那霧氣在冷空氣中散得極快,語氣卻比這冬日寒風(fēng)更淡:“木姑娘錯了,你我從來不是對手。若你認(rèn)定這個少夫人的位置該是你的,那你……便想辦法拿回去便是?!?/p>
木婉秋眉頭驟然緊鎖,腳步往前挪了半步,語氣里滿是不解:“你這話是什么意思?”
陳稚魚抬眸看她,眼底依舊平靜無波,可那平靜深處,卻藏著一股冷意,看得木婉秋莫名寒毛豎起:“你若真有本事將這位置拿走,我不會攔著,更不會反抗。是你的東西,我從未想過要搶?!?/p>
木婉秋心口猛地一沉,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,連呼吸都滯了半分,她咬著唇道:“你這般態(tài)度,反倒沒了意思?!?/p>
這話像是終于觸到了陳稚魚的底線,她面上掠過一絲淺淡的慍色,指尖攥著暖爐的力道重了些,語氣里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不耐:“你們之間究竟在玩什么把戲,與我無關(guān),也請木姑娘莫要將我扯進(jìn)去。至于你和陸曜的過去,也不必特意來我面前強(qiáng)調(diào)——這樁婚事如何來的,我心里清楚;我早已做好了離開的準(zhǔn)備,你不必?fù)?dān)心?!?/p>
木婉秋徹底怔住了,望著陳稚魚驟然冷下來的臉色,方才的執(zhí)拗與怒意瞬間散了大半,只剩滿心的茫然,她張了張嘴,卻說不出話來。
“畏刀避劍,不戰(zhàn)而降,我瞧不起你?!边@句話,她說的氣虛極了,她有些摸不清楚,如今這般泄氣又軟骨頭模樣的人,是陳稚魚?
陳稚魚往前走了兩步,站定,回頭將她看著,日光雪地中,她一身素凈的站在那里,分明盡說討嫌的話,可眼里的虛心又兜不住泄露了出來。
“我未將你當(dāng)仇敵,若你不甘做一個妾,只要你有本事讓我下這個位置,我也不會對抗。”
話音落下,幾步之遙的臘梅樹后傳出一聲折斷枝椏的聲響,兩人具是一愣,循聲看去,見是陸曜踏雪而來,木婉秋心頭一緊,更心虛了。
陳稚魚微咽,可眼里卻有股破釜沉舟的沉定之感。
陸曜走到她跟前,拉過了她捂在暖爐上的手,帶到身前,一雙眼死死將她看著,不過兩息,他拉著人走了。
空地里只剩木婉秋,瞪了眼睛心臟砰砰直跳。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