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下得像天被捅了個窟窿。
林寒縮著脖子,把鐵匠鋪新打好的劍裹在油布里,踩著泥水往鎮(zhèn)東跑。王家老爺訂的這把劍催得急,說是要防妖祟,可這世道,哪有什么妖怪比稅吏更兇?
“再晚些,城門關了可要你好看!”王管家白日里的話還在耳邊響著。林寒抹了把臉上的雨水,拐過鎮(zhèn)口的歪脖子槐樹,忽然僵住了腳步。
王家大宅的門,是開著的。
兩扇朱漆大門像被巨獸的爪子拍過,一扇斜吊在門軸上,另一扇直接倒在地上,門板上五道猙獰的抓痕,木頭翻卷如花瓣。門廊下那對寫著“忠厚傳家”的燈籠,一只已經(jīng)燒得只剩竹骨,另一只還在雨中飄搖,火光映著地上蜿蜒的血跡,一直延伸到宅子深處。
林寒喉嚨發(fā)緊,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,后腳跟卻踩到了什么硬物。低頭看去,是半塊青銅殘片,邊緣參差不齊,像是從什么器物上生生掰下來的。雨水沖刷下,殘片上暗紅的花紋像活過來一般,在閃電照耀下泛著詭異的血光。
“有人嗎?”林寒喊了一聲,聲音立刻被雨聲吞沒。
他小心地跨過門檻,劍還抱在懷里。前院的青石板被血水染成了醬色,幾具尸l橫七豎八地躺著——看衣著是護院和仆役。有個小丫鬟仰面倒在影壁前,胸口三個血洞,眼睛還睜著,手里死死攥著半截桃木符。
林寒蹲下身,想幫她把眼睛合上,指尖剛碰到那冰涼的皮膚,突然一陣刺痛。低頭看時,不知何時被青銅殘片劃破了手指,血珠正滴在小丫鬟的眉心。
霎時間,整個院子在他眼前扭曲起來——
血色的霧從地底升起,護院們的尸l突然抽搐著站起,卻不是朝林寒撲來,而是驚恐地望向屋頂。林寒順著他們的視線抬頭,只見一團黑影蹲在飛檐上,八條細長的肢節(jié)舒展開來,腹部鼓脹如球,上面布記密密麻麻的人臉。
“蜘蜘蛛精?”林寒的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。
那怪物緩緩轉頭,八只復眼通時鎖定了林寒。就在它躍下的瞬間,幻象戛然而止。林寒跌坐在血水里,懷里的青銅殘片燙得嚇人。
“王家三十八口,沒一個活口。”
“聽說是妖物作祟,腸子都扯出來掛在房梁上”
“噓!新縣令的轎子到了!”
林寒混在圍觀人群里,聽著這些議論。他今早是被更夫發(fā)現(xiàn)的,當時他昏倒在王家后院,懷里還抱著那把沒送出去的劍。奇怪的是,青銅殘片不見了,可他的衣襟里側卻多了道灼燒的痕跡,形狀和那殘片分毫不差。
衙役們抬著尸l魚貫而出,白布下露出青紫色的手腳。忽然一陣風吹開某具尸l上的遮布,林寒瞳孔驟縮——那人的天靈蓋上有個細小的孔洞,周圍皮膚呈蛛網(wǎng)狀龜裂,和幻象中那些被吸干腦髓的護院一模一樣。
“肅靜!”
銅鑼開道,一頂藍呢官轎停在縣衙前。轎簾掀起,走下來個面團似的中年人,圓臉細眼,一身嶄新的七品鸂鶒補服。林寒卻注意到他扶轎桿的手——右手小指缺了半截,傷口平整得像被什么利器瞬間切斷。
“本官趙德裕,奉旨查辦青石鎮(zhèn)妖患?!笨h令的聲音像摻了沙子,“即日起加征驅(qū)妖稅,每戶每月三錢銀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