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霽遠遠看見船上的男人,心里倒是生出幾分果然如此的淡定。
那男子打眼瞧過去便十分漂亮,巴掌大的臉上綴著一對黑葡萄似的眼睛,仿佛容易害怕的小動物似的不斷搖動目光,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打量著周圍一切。他皮膚素白,身形瘦長,穿著一身繡暗紋的淡青色翻領袍,若不是早早知道身份,看起來就仿佛是大戶人家病弱的稚子似的。
趙霽哼了一聲,嘀咕了一聲:“好歹模樣的確漂亮,倒也算不得她眼瞎?!?/p>
胡更聽著倒是有些好笑,拱著手附和:“再漂亮,到底是上不得臺面的富貴散人模樣,比起大司馬差得遠了去?!?/p>
趙霽哼了一聲,語氣里透著幾分惱火:“我跟他比什么?”
胡更從善如流:“他不得和大司馬相提并論,是老奴說錯了話?!?/p>
趙霽回頭瞪了一眼自己的老管家:“你今日話格外多!想來是本官對你實在太過寬赦了!”
胡更瞧著趙霽這模樣,便知道對方不曾當真生氣,不過還是順著話討?zhàn)垼骸按笊贍?,且饒了老奴吧,老奴說話必然注意一些?!?/p>
“哼,沒有眼力見的東西?!壁w霽嘀咕了一句,隨即咬牙切齒起來,“一個個都是沒有眼力見的東西,買櫝還珠的蠢貨!”
胡更小聲勸說:“王小姐畢竟是小門小戶出生,也就知道那么多東西,不像家中的夫人,懂得多許多,看得更遠一些?!?/p>
這話似乎讓趙霽舒暢起來:“所以說聰明有什么用處,沒有門第和見識,照樣是坐井觀天的蠢貨,送上門的機會也不要。”
“未來,王小姐必然要后悔的。”
趙霽笑了起來,神態(tài)帶著幾分得意:“過了這個村可沒有這個店,等我過了河,等到我平定了南方分亂,到時候她就后悔一輩子去吧?!?/p>
忽然,他似乎意識到什么,猛得扭過頭看向胡更:“誰說有王婉的事情了!”
胡更差點沒有忍住笑,連忙討?zhàn)垼骸袄吓嘧炝?,是老奴多嘴了,請大司馬責罰。”
趙霽哼了一句,又仔仔細細打量一番站在船上那身長玉立的男子,背過身去叮囑:“別在江邊停留,讓幾個人帶他們直接到府上,我沒有心情跟農(nóng)夫在碼頭客套。”
胡更連忙拱手打?。骸笆?,這就去安排?!?/p>
賀壽一行人下船之后便被帶上馬車,就這么顛簸了一路,下車之后便已經(jīng)到了大司馬的府邸。
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,心里越發(fā)惶恐不安,只能跟在高延身后強撐出幾分氣勢,眼光一直偷偷瞟向兩邊,尋找著那個身影。
這事情說起來到底不算光彩,正廳只安排了十幾個人,除了周志、郭二娘和王婉之外都是趙霽的心腹。王婉被安排坐在戾南侯身邊,郭二娘則站在兩人身后護衛(wèi)。
王婉在看到賀壽從門外走進來的時候,也不知道自己是應該高興還是忐忑,有一種石頭終于落地的感覺,但是隨即又生出更強烈的不安。
許久未見的兩人隔著人堆就這么相互看了一眼,賀壽眼睛忽然亮了起來,想要開口說些什么,卻被高延拽住,只能戀戀不舍地望了一眼王婉,又朝大司馬走過去,隨即有些笨拙地扶著衣擺跪下來,磕頭的時候聲音都帶著幾分顫抖。
“草民賀壽,見過大司馬?!?/p>
趙霽坐在主位上,并沒有隨即應答那句話。
周圍一片寂靜無聲,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兩人之間不斷搖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