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然,段澤時唇角勾起一抹弧度,懶懶一揮手。他身后的親兵立刻上前,默不作聲地將那箱沉甸甸的謝禮抬了下去。
“熊縣令如此盛情,本將若是推辭,倒顯得不近人情了。”他端坐馬上,語氣平淡,目光卻深不見底,“待回到盛京,面見榮王殿下之時,本將定會好好替熊縣令美言幾句?!?/p>
熊健臉上笑開了花,連連哈腰作揖,幾乎要跪下去:“多謝段將軍!將軍厚愛,下官感激不盡,那……”
他還想再湊近些表表忠心,說些日后仰仗提拔的場面話。
卻不料段澤時已然失了耐心,猛地一抖韁繩,胯下駿馬長嘶一聲,幾乎是擦著熊健的衣角疾馳而過。
昨日夜里剛下過雨,道路低洼處積著渾濁的泥水,馬蹄踏過,濺起大片水花,劈頭蓋臉地潑了熊健一身。
他那一身特意換上的嶄新華服,瞬間暈開斑斑點點的泥漬,狼狽不堪。
隨后的大隊人馬也魚貫而動,蹄聲雜沓。
熊健嚇得慌忙往后踉蹌退去,險險地讓出道路,呆立在路邊。
他眼睜睜看著段澤時一騎絕塵消失在官道盡頭,臉上強堆的笑容瞬間垮掉,暗暗朝著那個方向啐了一口。
一邊嫌惡又心疼地用力撣掃著衣擺上的臟污,眼中閃過畏懼和怨毒。
馬車隊伍一路行至山路,臨近分岔路口時才緩緩停下。
眼前兩條路,一條通向此行目的地云中郡,另一條則繞回盛京,只是不經過碧津鎮(zhèn),需多耗費五六天的光景。
段澤時勒住馬,點出一支精干的小隊,下令“護送”宋錦安的馬車轉道回京。
如今阿芙早已不愿與宋錦安同乘,寬敞的馬車里只剩宋錦安孤身一人。
沒有了往日嘰嘰喳喳的喧鬧和針鋒相對的斗嘴,車內死寂得可怕,反而讓她感到一種無所適從的冷意。
感覺到馬車停下,她知曉,遣返的時刻到了。
宋錦安深吸一口氣,這一夜她輾轉反側,想了極多。
她像是被冷水潑醒,忽然明白了青慈陽為何始終對她不冷不熱。
無論她如何出言譏諷挑釁,對方總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,甚至在她陷入難堪境地時,偶爾還會出手解圍。
那并非寬容,而是徹底的漠視。
自己在青慈陽眼中,恐怕就是個難堪大用、上不得臺面的跳梁小丑,可笑自己竟從未醒悟,一直沉溺在嫉妒與比較的漩渦里,最終一步步釀成如今無法挽回的大禍。
她誰也怪不了,一切都是自作自受。
唯一讓她心頭絞痛、難以割舍的,只有林九卿。
她掀開車簾,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,淚水瞬間盈滿了眼眶,哀切地喚道:“九卿哥哥……你,你能陪我一同回京嗎?路途遙遠,我……我獨自一人,實在害怕。”
她淚眼婆娑,此刻的驚惶與無助倒有七八分是真,并非全然作偽。
可惜林九卿已然心冷。
上一次,她便是用這般楚楚可憐的神態(tài)引得他心生同情,最終卻套走了至關重要的消息。
被騙一次,已是他善良的極限,絕不會再有第二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