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就像是一個完美的看客,靜靜地欣賞著自己親手導(dǎo)演的這出大戲,如何走向最終的落幕。
朱棣看著他,這個一身青衫,卻濺滿血點的年輕人。
一把好刀。
實在是太好了。
好到……讓朕都有些心驚。紀(jì)綱是朕養(yǎng)了十幾年的惡犬,自以為已經(jīng)套上了最堅固的鎖鏈,卻沒想,它依舊會反噬主人。而你……李子城,你又是什么?一把主動遞到朕手里的,能斬斷惡犬鎖鏈,甚至能直接刺穿惡犬心臟的利刃嗎?
朱棣的心中,閃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變的警惕。
“還有呢?”朱棣收回目光,重新看向紀(jì)綱,聲音依舊平淡,“你這些年,背著朕,還做了些什么?北鎮(zhèn)撫司那把火,燒得可真旺啊,想必是藏了不少見不得光的東西吧?一件一件,說給朕聽聽。”
這句話,徹底擊垮了紀(jì)綱。
他知道,皇帝什么都知道了。攀咬漢王,已經(jīng)毫無意義。他現(xiàn)在面對的,不是審判,只是一個讓他把自己的墓志銘,親口念出來的機會。
絕望,如同潮水,淹沒了他。
他的嘶吼停了下來,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,癱在地上,開始語無倫次地,將自己十余年來所有的罪惡,如同倒豆子一般,一五一十地全部供述出來。
“……永樂八年,臣羅織罪名,構(gòu)陷解縉,將其……將其活埋于雪中……”
“……永樂十年,臣奉密令,查抄建文舊臣黃子澄府邸,私藏其‘吳王朝服’,意圖……意圖不軌……”
“……臣,臣在京中,有私宅二十七處,良田八千余畝,皆是……皆是敲詐勒索而來……戶部尚書夏元吉之子,曾因微末小事得罪于臣,被臣尋機打斷了雙腿……”
“臣……與兵部、工部多名官員勾結(jié),侵吞軍械、克扣料錢……所得銀兩,足有三百萬之巨……”
一件件,一樁樁,觸目驚心的罪行,從他那張已經(jīng)血肉模糊的嘴里吐出。整個奉天殿,從最初的死寂,漸漸變成了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。
群臣驚駭?shù)匕l(fā)現(xiàn),這個他們平日里畏之如虎的錦衣衛(wèi)指揮使,其罪行之惡劣,其手段之殘忍,其貪欲之巨大,早已遠(yuǎn)遠(yuǎn)超出了他們的想象!
這已經(jīng)不是一個權(quán)臣,這是一個趴在帝國身上吸血的巨大毒瘤!
當(dāng)紀(jì)綱終于說完最后一句,整個人徹底虛脫,如同一灘爛泥,再也發(fā)不出半點聲音時,朱棣緩緩地,站起了身。
他居高臨下地,俯瞰著殿中跪伏的百官,俯瞰著那個已經(jīng)不成人形的罪魁。
他沒有暴怒,沒有咆哮。
他只是抬起手,輕輕地,揮了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