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到夫妻對拜,面前的人紅紗拂面,蘇清曉只能看到席英耳尖微微泛紅,將他手攥得更緊了些。
“金巹玉盞,天恩如注。飲此合巹,共守社稷。”
禮宮將兩杯清酒端到二人面前,杯光影影綽綽。酒是陸棲野特意從北梁帶來的槐花釀,他此時和陳京觀一起站在殿外。其實他昨日就來了,可陳京觀要陪著席英,他只好一個人在客棧喝悶酒。
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是悶酒,陸棲野是真的為蘇清曉和席英高興,這四年大家都過的不容易,能活下已是運氣,更何談他們在戰(zhàn)火中得遇情人??蛇@樣盛大的婚宴陸棲野這輩子就見過兩次,一次是今日,一次是陸林。
林朝槿在陸棲野走時,托他帶了一份自己備好的賀禮,說是希望有情人長長久久,能夠共白首。
陸棲野說不上那一刻自己心里是酸楚更多,還是嘆惋更多,林朝槿的性子遠比她的外表看起來更堅強,她沒有讓大家操心,一個人為陸棲川流了一場淚,再抬頭時繼續(xù)笑對人生。
或許是她輩子經歷的分別太多,母親,老師,愛人,這些訣別在她心里匯聚成不見太陽的梅雨季,可她是未亡人,終究還得要活,還要活得如所有人期許的那樣明媚。
陳京觀扭頭看了陸棲野一眼,他目光中閃爍著水光,嘴角卻帶著笑。
“一切都好?”
陸棲野“嗯”了一聲,用手揉了揉鼻子道:“就是比從前忙了,北梁重建軍事,有好些東西我得現學現用。父親那一套東西適合軍戶,放到現在未必恰當。哥哥倒是對屯兵制研究頗多,可惜我沒來得及和他說上話?!?/p>
“你能成的。當時在朔州若沒有這諸多意外,那一仗你就該名留青史?!?/p>
陸棲野笑著沒說話,兩個人又將目光聚焦到了眼前的一對璧人身上。
“青絲系甲胄,白首鎮(zhèn)山河。禮成——”禮官高聲頌道,“自此廟堂添錦繡,沙場共連理。諸公且盡御筵,賀我朝無雙佳偶!”
殿外三軍擂鼓,錚錚囂鬧如同青云往事,鐘鼓聲中,宮娥將金箔飄灑向門外靜候的人群。蘇清曉拿了自己一個月的俸祿替席英大宴天下,將銀子換成金箔時他還哭窮說要席英負擔他這個月的吃食。
“景豫。”
殿內二人由內侍領著去了便殿,蕭祺栩聽著外面熱鬧非常,他在后面急得跳腳,早就偷摸出來看了兩三回。蘇清曉對上他的目光,等著禮程一結束就扔下了在外的賓客,將一切都交給了陳京觀,自己和席英去便殿躲清閑。
陳京觀回頭,看到薛磐和蕭祺桓朝自己走來,陸棲野本來要回避,可薛磐伸手攔住了他,躬身朝他行禮道:“陸將軍不必如此,過去若沒有陸家相助,景豫,乃至整個南魏危在旦夕?!?/p>
“薛大人哪里的話,陸某只是盡了做兄弟的本份,兄弟有難,合該肝腦涂地?!?/p>
陸棲野的話若是旁人聽來,不免覺得太過冠冕堂皇,可薛磐是看著他們走到今日的,他笑著又朝陸棲野微微點頭。
陳京觀望著薛磐神色如常,全然沒有要與自己提起往事的想法,他心里有許多話,只是不知該從何說起。
“景豫,”薛磐再次叫起陳京觀的名字,“我知道你想說什么?!?/p>
周身是人群喧鬧的嬉笑聲,今日的盛州甚至是南魏都籠在一片喜慶氛圍里,陳京觀也是真的打心底里覺得高興,所以他不想表露出不合時宜的沉默。
“我沒救下她,終究是我又慢了一步。”
陳京觀說著將腰側的匕首取下來遞給薛磐,薛磐沒接,側過身給蕭祺桓讓了空位。
陳京觀目光對上蕭祺桓的視線,一種陌生的感覺油然而生。他說不上蕭祺桓眼中的情緒是好是壞,他們的關系又該如何定義。
想當初是自己逼他放棄皇位,可蕭祺桓還是領兵支援雍州,最后的最后,與陳京觀的勝利一同來到他身邊的是薛雯昭的死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