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實要說蕭霖的模樣,陳京觀已經(jīng)記不起來了。
那日他沒等到蕭霖從書房出來,而是由內(nèi)侍帶到了康樂坊,也就是他姨母先皇后溫淺的宮殿里。后來要說見,或許就只是臨走時在馬車上與剛到康樂坊的蕭霖擦肩。
同樣,于蕭霖而言,陳頻獨子陳景豫,已經(jīng)死在了自己下令放的那場大火里。
“那我倒好奇了,你那日登臨闕州卻不入崇明,今日進了崇明又不入內(nèi)室,怎么,看不上這塊地方?若是如此,你為何還要費盡心思讓我請你進來,你這一出所謂何意???”
蕭霖的話聽不出情緒,又或者他本就沒有帶任何情緒。他說完,繞過屏風(fēng),又掀起最后這層繡簾。
眼前的人比陳京觀想象中要老上許多,想年紀(jì),應(yīng)當(dāng)和父親差不離,可看上去,卻近似花甲。
“皇上以為呢?”
蕭霖輕笑了兩聲,搬過門口的椅子坐在了陳京觀面前。
“人老了,站不住,還請少將軍見諒?!标惥┯^不為所動,蕭霖也沒有理會他,“我南魏是戰(zhàn)時征兵制,而自陳頻反擊西芥后,常備兵力只有六萬,還多集中在崇州、雍州和廊州三個邊境州縣,如今你一舉拿下廣梁,還能在雍州招兵一萬人,這闕州,不是唾手可得?”
陳京觀沒想到蕭霖會如此輕而易舉的講出父親的名字。他眼神閃過一絲恍惚,但很快恢復(fù)如常,微微低頭看著眼前的人。
“那皇上認(rèn)為,雍、廊二州,我何故拿得如此輕而易舉?”
蕭霖當(dāng)然聽出了陳京觀嘲諷的意思,他沒有正面回應(yīng)陳京觀的話,而是抬頭對上了陳京觀的眼睛。
“天下早已不是蕭家的天下,這南魏,蕭家又能坐多久?可換了你,就能坐穩(wěn)了嗎?”
陳京觀沒有回答他,蕭霖便繼續(xù)說。
“北梁吞并東亭十年了,誰能保南魏不是下一個東亭,接手這么一個爛攤子,與你沒有好處,倒不如坐擁廣梁當(dāng)個山大王,如果可以,還能如今日般要挾我?!?/p>
蕭霖說到最后一句,輕笑一聲。
不愧是當(dāng)初能在先皇帝七個兒子里走到最后的,蕭霖對自己的處境,倒也是看得透徹。
“南魏于你,究竟是什么?”
陳京觀也沒有怯,迎著蕭霖的目光,“是炫耀自己在兄弟們中脫穎而出?還是炫耀因為自己的懷柔而營造出了一片虛假繁榮?抑或者,說白了是你少時被踩得太厲害,于是好不容易爬上來了,便貪圖著高處的空氣?!?/p>
陳京觀的話就是故意來激怒蕭霖的,此時蕭霖雖坐在椅子上,可身子還是顫了一下,他用手不經(jīng)意似的扶著,重新打量眼前的人。
當(dāng)時巡防營的人來報,說有一個叫陳京觀的要讓自己請他入闕州,蕭霖只覺得新奇又好笑,后來景州糧倉失火,他又找來了當(dāng)時的城衛(wèi),又問了一遍陳京觀的姓名。
京觀,塞外邊城跪父母,白骨累累筑京觀。
倒是真讓他想起了陳頻的詩。
“是,我不是一個好皇帝,也正因為我昏庸無能,此刻我若殺了你,天下人最多非議兩句,又能拿我如何?”
聽到蕭霖這句話,門口的侍衛(wèi)仿佛得了號令,一齊闖入殿中將陳京觀圍在中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