聚寶齋的檀香味混著雪茄的醇厚,在青磚地上漫開成一團(tuán)沉滯的霧。
段景宏推開朱漆大門時,檐角的銅鈴“叮鈴”晃了晃,驚得廊下那只瘸腿老貓弓起脊背,竄上雕花窗欞。
正廳里,寸文山斜倚在酸枝木太師椅上,指間的雪茄燃得只剩小半截,火星在昏黃的燈光里明明滅滅。
他面前的紫檀木桌上擺著只青瓷碗,里面盛著琥珀色的米酒,碗沿沾著圈細(xì)密的酒漬。
那是他思考時下意識摩挲的痕跡。
龍楚雄蹲在旁邊的小馬扎上,手里轉(zhuǎn)著枚青銅鈴鐺,鈴舌撞得銅壁“叮當(dāng)”響,見段景宏進(jìn)來,慌忙往袖袋里一塞,指節(jié)蹭過衣襟上的煙洞。
沐孟蓮站在博古架旁,旗袍開叉處露出的小腿搭著條墨色絲巾,指尖正捻著塊和田玉佩的穗子。
玉佩上的蟠螭紋在燈光下泛著冷光,與她耳后那枚青銅耳釘?shù)募y飾如出一轍。
她抬眼時,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淺影:“段老板今天回來得挺早啊,還以為要跟木材廠的買家喝到后半夜?!?/p>
段景宏往對面的梨花木椅上坐,花格子襯衫的后領(lǐng)蹭過椅背上的流蘇:“木材廠的買家已經(jīng)溝通完了,是福建來的老鄭,就是精得像猴?!?/p>
他摸出煙盒抖出支春城煙,打火機(jī)“噌”地躥起火苗。
“定金付了?”寸文山的聲音裹著煙味,玉扳指在桌面輕輕叩著,留下道淺白的痕。
“五萬匯票,揣他內(nèi)兜呢。”段景宏心一跳,但趕緊回復(fù)道,他往地上彈了彈煙灰,火星落在龍楚雄的布鞋邊。
“已經(jīng)溝通完了,他說明天帶合同來,簽完付尾款?!?/p>
“那老小子說,要把廠子改造成紅木家具工坊,連木工房的位置都在圖紙上標(biāo)好了?!?/p>
龍楚雄“嗤”了聲,往地上啐了口煙絲:“改造工坊?我看是想撿漏!”
他突然湊過來,醬紫色綢褂的袖口沾著木屑,“上次有個浙江老板,也說要改工坊,結(jié)果把我堆在后院的酸枝木邊角料全拉走了,轉(zhuǎn)手就賣了三倍價。”
“老鄭不一樣?!倍尉昂瓿读顺蹲旖?,“他帶的圖紙上,連榫卯結(jié)構(gòu)都標(biāo)著尺寸,看著是真懂行?!?/p>
寸文山突然將雪茄摁在煙灰缸里,煙蒂蜷成焦黑的團(tuán):“明天,讓楚雄跟你跑一趟?!?/p>
龍楚雄猛地抬頭,眼里閃過絲意外,隨即拍著胸脯:“六爺放心,我保準(zhǔn)盯著他,不讓那老鄭?;?!”
段景宏心如明鏡差不多。
哪是盯買家,分明是盯他!
他故作輕松地聳聳肩,往椅背上一靠:“求之不得,龍哥跟著,我還能省點(diǎn)力?!?/p>
他瞥了眼沐孟蓮,“孟蓮姐要是有空,也能去瞧瞧。”
沐孟蓮捻著玉佩的手頓了頓,嘴角勾起抹冷笑:“我就不去了,省得耽誤你們談生意?!?/p>
她轉(zhuǎn)身往內(nèi)屋走,旗袍下擺掃過博古架,帶起陣細(xì)塵,“六爺,咱忙完了,就盡快離開吧,沐思茅既然救不出來,這塊的事情忙完了,就盡快走,不然我怕斥責(zé)生變。”
寸文山“嗯”了聲,目光落在段景宏腕上的假勞力士上:“木材廠脫手后,那批酸枝木的尾款,讓老鄭直接打給楚雄?!?/p>
他頓了頓,玉扳指在碗沿轉(zhuǎn)了圈,“你專心跟著我,以后有的是賺頭。”
段景宏掐滅煙,起身時故意打了個哈欠:“行,我先上樓歇著,明早還得早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