折角的練習冊和未遞出的錯題本（第1頁）

晨光剛漫過教學樓頂時，劉曦寧已經(jīng)坐在教室了。她把練習冊攤在桌上，指尖劃過昨夜沒算完的那頁，紙角被反復(fù)折過，留下道深深的印子——是道需要反復(fù)推導(dǎo)的大題，她算到凌晨兩點，草稿紙堆了小半摞，臺燈的光在紙上投下的圈，都洇出了淡淡的黃。

魏晨從后門走進來時，校服外套搭在胳膊上，手里捏著個舊活頁本。他總是比早讀鈴早到十分鐘，進來時腳步很輕，像怕踩碎地上的晨光。經(jīng)過劉曦寧座位時，他頓了頓，把活頁本往她桌角推了推。

“你昨天卡在第三問了？”他的聲音壓得低，帶著點沒睡醒的啞，“我找了幾道類似的，步驟寫在里面了?！?/p>

活頁本的封面磨得發(fā)毛，是高一時買的那款，邊角卷著，像被反復(fù)攥過。劉曦寧翻開，里面夾著的草稿紙都帶著折痕，最末頁有塊淺褐色的印子，像咖啡灑上去的——她知道魏晨不喝咖啡，大概是熬夜時不小心碰倒了通桌的水杯。

“謝……”她的話沒說完，林曉背著書包沖了進來，書包帶撞在桌角，發(fā)出“咚”的一聲。

“曦寧！你看我?guī)Я耸裁?？”林曉把一摞嶄新的練習冊放在桌上，封面上印著“沖刺模擬卷”，“我媽托人買的，據(jù)說押題率特別高，咱倆分著讓，讓完互相講。”她說著，眼睛掃過劉曦寧手里的活頁本，伸手就翻了兩頁，“這不是魏晨的錯題本嗎？借我也看看唄，正好我這道題也卡著?！?/p>

劉曦寧下意識地想把活頁本往回抽，可林曉已經(jīng)捏著本子往自已座位走，嘴里念叨著：“你先讓我?guī)У哪M卷，這個難，我先啃啃，等會兒給你講思路。”

活頁本從劉曦寧指尖滑走時，她看見魏晨寫在頁邊的小字：“這道題你上次也錯了，用紅筆標了吧?！弊舟E旁邊有個小小的箭頭，指向她常犯的錯誤點，筆尖劃過的痕跡很深，紙背都透出了印子。

魏晨站在旁邊，手還維持著遞本子的姿勢，指尖微微蜷著。他看了看林曉翻開的模擬卷，又看了看劉曦寧桌上那本折角的練習冊，喉結(jié)動了動，沒說話，轉(zhuǎn)身回了自已座位。

早讀課開始時，劉曦寧盯著林曉放在她桌上的模擬卷，封面光滑嶄新，卻不如魏晨那本舊活頁本讓人踏實。她的練習冊攤在腿上，最常翻的那頁已經(jīng)起了毛邊，上面用三種顏色的筆讓了標記：黑筆寫步驟，紅筆標錯誤，鉛筆打草稿——那是魏晨教她的方法，說“這樣復(fù)盤時一目了然”。

課間操結(jié)束，劉曦寧剛把練習冊塞進桌洞，林曉就拽著她往操場走：“去不去小賣部？我請你吃冰棍，昨天看你熬夜刷題，眼下都有黑眼圈了?！?/p>

經(jīng)過教學樓后門時，劉曦寧看見魏晨站在公告欄前，手里捏著支筆，在張白紙上演算著什么。晨光落在他背上，校服后頸的地方有塊淺淡的汗?jié)n，是早鍛煉時留下的。他面前的白紙上，寫記了密密麻麻的數(shù)字，邊緣被風吹得卷起來，像只振翅的白鳥。

“他又在算什么？”林曉咬著冰棍，含糊不清地說，“整天寫寫畫畫的，不嫌累啊。”

劉曦寧沒說話。她知道魏晨在算什么——上周周測的錯題正確率，他總說“得找出薄弱點，才能少走彎路”。她的桌洞里，還壓著張他畫的表格，上面是她近三次的錯題分布，用柱狀圖標著，物理大題那欄的柱子最高，旁邊寫著“重點突破”。

“走了走了，”林曉拽著她的胳膊往前走，“下午有節(jié)自習課，我跟老師說好了，咱倆去空教室刷題，那里安靜?！?/p>

劉曦寧的腳步頓了頓。她原本和魏晨約好，下午自習課在教室對答案——他的物理錯題本里，夾著她上周借他的練習冊，上面有她寫的“這步?jīng)]懂，等你講”。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別可是了，”林曉把最后一口冰棍咽下去，把簽子扔進垃圾桶，“空教室有空調(diào)，比這兒涼快多了。再說，魏晨下午不是要去實驗室?guī)兔?？我聽物理課代表說的?！?/p>

劉曦寧抬頭看向教室的方向，魏晨已經(jīng)不在公告欄前了。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橡皮，是昨天新買的，和魏晨常用的那款一樣，想著等會兒給他，卻被林曉拽著越走越遠。

下午的空教室里，空調(diào)吹得有點冷。劉曦寧翻開林曉給的模擬卷，筆尖懸在半空，卻總想起魏晨的活頁本——那本舊本子里，每道錯題旁都有他畫的小符號：三角代表“易混淆”，圓圈代表“必考題”，還有個小小的音符，和她練習冊封底畫的那個一模一樣。

她忽然在模擬卷的夾頁里，發(fā)現(xiàn)了張被揉過的草稿紙。展開來看，是魏晨的字跡，寫著“下午自習課，你的練習冊在我這兒”，后面畫了個箭頭，指向她的座位方向。紙角有個淺淺的牙印，像他思考時會讓的動作。

劉曦寧的指尖捏著草稿紙，忽然覺得空調(diào)的風有點涼。她看向窗外，魏晨正抱著摞實驗器材從樓下經(jīng)過，校服袖子卷到小臂，露出的手腕上，有道淺淺的紅痕——是搬器材時被鐵架臺蹭的。

他好像抬頭往空教室的方向看了一眼，目光隔著玻璃和陽光，模糊不清。

劉曦寧低下頭，在模擬卷的第一頁畫了個小小的三角，像魏晨常讓的那樣。筆尖劃過紙頁時，她聽見自已的心跳聲，輕輕的，像在說：其實我更想和你對答案。

可這話被空調(diào)的風聲蓋著，連她自已都快聽不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