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小喬偏頭躲開瓜子雨,指尖蘸了檐雪,在欄桿寫下「王八」二字。
福嶸神色未變,依舊掛著笑,“不礙事。”
鳳嬌瞧著有門兒,笑得更熱絡(luò):“外頭寒浸浸的,爺可愿上樓喝口熱茶暖暖身子?”
福嶸望著少女眼里冒著火,偏又裝出一副溫順之態(tài),忽覺有趣。鬼使神差的便踏上了那吱呀作響的木梯。
小六盯著廊柱斑駁的朱漆,暗忖這腌臜地界少爺平時避如瘟疫。也不知這樣的小窯樓有詐沒詐,忙收了油傘緊跟上,多留個心眼總歸沒錯。
鳳嬌見人進了樓梯間,快手把圍欄上半干的「王八」二字擦掉,轉(zhuǎn)頭在蘇小喬手上狠掐一把,從牙縫里擠出話:“待會兒機靈著伺候,再敢作死,仔細你的皮!”
蘇小喬疼得一哆嗦,忙不迭沖鳳嬌點頭,隨后扭身出去迎客。
隔年的桂花油味混著發(fā)酸的胭脂膏,熏得福嶸太陽穴直跳。他廣袖掩鼻走進內(nèi)室。
蘇小喬蹲身就要替他除靴,卻見他倏地縮腳。
“不必?!?/p>
她端來托盤,擺著三支新的煙槍、煙桿、煙斗。
福嶸隨手挑了支最素凈的湘竹煙桿,才吸半口就被嗆得喉頭發(fā)甜,腥氣直往腦門上沖,咳得眼淚都出來——這煙絲分明摻了槐樹葉,一股子怪味。
蘇小喬趕忙上前,替他順背,聲音柔得像水:“這煙絲不好,您別抽了。我讓伙計上些熱菜,再溫壺熱酒暖暖身子可好?”
他點頭后便納悶了,這地界兒如何能咽得下吃食。罷了,橫豎不過撒幾個銀角子。
蘇小喬瞬時笑開了花,撩起門簾沖外頭喊:“虎哥,上倆熱菜,再溫壺熱酒!”又轉(zhuǎn)頭問他:“來只燒雞、一盤水煮魚片,再燙壺高粱紅可好?”
福嶸應了聲:“好?!?/p>
沒多會兒,馮虎端著一碟擺盤歪七扭八的燒雞和一盤油乎乎的魚片進來,扯著嗓子喊:“熱乎菜來嘍!”
接著又風風火火一出一進,把酒壺和花生米往桌上一墩:“開花豆給爺磨牙,這燒刀子烈,您多擔待?!闭f著拿汗巾子抹了把酒壺嘴:“爺一會要溫酒換盞您言語!”
蘇小喬執(zhí)起酒壺給他和自己各斟了一杯,又夾了一片魚肉放他碗里,“今早護城河里現(xiàn)撈的,嘗嘗鮮!”
福嶸用筷子撥了撥魚片上的辣椒籽,輕蹙眉:“我不吃辣?!?/p>
她夾了片魚肉嚼著:“這椒子看著唬人,實則是南邊來的紙老虎,不辣的,您嘗嘗!”見對面那人仍是不動筷,也只好放下筷子。
然而實在是餓得慌,眼看那雞皮都凝出霜花了,心下思忖:再不吃該涼透了。忽地撕下雞腿,油星子濺上袖口也不在意,將滴著油的腿肉遞到他唇邊:“正經(jīng)小柴雞這個不辣?!?/p>
福嶸頸間青筋微微凸起,身子幾乎抵上椅背。時不時飄來的變味桂花油混著炭盆煙氣,熏得他幾欲作嘔,袖中的手指不自覺地攥緊懷表鏈,“方才在別處用過”
蘇小喬心下犯嘀咕,這要是一口不吃,回頭不認賬咋整?她又把手往前送了送,幾乎懟到他唇上:“香得很,就嘗一口?!?/p>
見她這般胡攪蠻纏,他竟真的咬了一小口。把旁邊的小六驚得眼珠子險些瞪落。
見他吃了,蘇小喬也不客氣,縮回手就啃,油漬順著手腕往下滴,三兩口啃完雞腿,又夾片魚就酒吃,腮幫子鼓得像只倉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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