與渾身洶涌的煞氣不同,從尸山血海里走出的男子的聲音極為悅耳,如冰裂玉碎,金石相撞。
他淡聲說,“這世上沒有凰。”
站在瓊音面前,對比和落差像是孤品與贗品擺在一處,一個是天上月,一個是水中泥。他的存在本就是世間唯一,高高在上,不可觸及。
卷軸從手中脫出。
“帶我去找阿玉?!?/p>
留下這句似是而非的話,身影頃刻消失不見。他的眼中從來沒有倒映出他們的影子,或許在他眼中,他們與會說話的螻蟻并無區(qū)別。
清晨的池塘上結(jié)了水霧。
一陣風(fēng)吹過,荷葉盛著圓滾滾的水珠撲撲簌簌往下掉。
兔倌剛沐浴過,正在細(xì)致地涂抹著自己的身體。
他動作不緩不慢,攏上衣衫,皮膚上散發(fā)著一股曖昧的暖香。
整個南風(fēng)樓的小倌都是這般,整日精細(xì)地溫養(yǎng)著,他們就靠這一身皮囊活著,被畫舫圈起來關(guān)進(jìn)一件件雕梁畫棟的精致庭院里,若是不夠漂亮,便會失去價值。
他涂完了身體,又坐在銅鏡前,細(xì)致地為自己描眉,點上朱唇。
略顯淡然的面孔上了些許顏色,便模仿出了瓊樓之上那位青衣琴師兩分神韻。
即便是兩分也就夠了。
兔倌從不覺得自己病態(tài),因為畫舫上所有小倌都在模仿琴師,那樣光風(fēng)霽月的人物一直是他們效顰的對象。
涂完了,他推開廂房的門,合攏松散的衣襟,倚在床榻旁,含笑說,“讓你等久了,是我不對?!?/p>
錦被上,孱弱的紙妖死死咬住下唇,原本淡色的唇瓣被她咬得破了皮,滲出血,點了朱砂的紅色眼眸似乎下一刻就會掉下淚來。
她微微蜷縮著身體,顫抖著,即便頭昏腦漲,仍舊死死地瞪著他。
眼神很冷,像厭他入骨。
“怎么這么不高興?”
兔倌緩慢跪在床上,膝行至她身前,拿出帕子輕輕擦去她額間的汗。
小妖怪緊閉著雙眼,費力避開他,又被他掰過下巴轉(zhuǎn)過來。
“你瞧,你是不是在折磨自己?”兔倌迷離地看了她一眼,莫名的,剛洗過澡的身體上也滲出了一層細(xì)汗。
額間的發(fā)絲被汗水打濕,粘在臉頰上。
他微微彎腰,越湊越近,唇瓣抿動著想去舔她額間汗津津的水珠。
這看著她這張臉,這副干凈的身子,兔倌有些理解之前那一點朱唇萬人嘗的浮月公子為何會那樣喜歡她。
他們這種出身泥濘的人,誰不想親近干凈的人?
滿身污泥的兔倌自然也想親近這樣一個干干凈凈的,能把他當(dāng)作普通人,眼中沒有一絲揶揄輕蔑的小妖怪。
想與她親近,更想拉著她一同墜入深淵。
“都是你們害的……”他喃喃自語,感嘆畫舫上怎么還有這么一雙干凈的眼睛。
真是奇哉怪哉,罕見至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