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霍起義,是黨的決策,現(xiàn)在有危險,我們距離又近,去支援,是黨的命令,應(yīng)該無條件服從,梯云又說,屬原說的,那是害怕,再說了,時間這么緊,也容不得來回,要是耽誤了,后悔都來不及。維炯,要去,我這個書記打頭陣,當(dāng)先鋒,帶一個連,繞道金家寨。至于跟汪東閣接觸,并不是不可,接觸了并不是與他同流合污,只是權(quán)宜之計。
再說了,他再反動,我們政策擱在那,如果他收起反動之心,起來一起革命,我們歡迎;如果跟我們唱反調(diào),想趁機(jī)搗蛋,我們絕不手軟,堅決打擊。谷堂肖方,與他們有些聯(lián)系,讓他們?nèi)?zhí)行。執(zhí)行不通也沒事,這邊派一個連,用三十來人防著,足矣。
肖方說,如今的汪東閣不是從前的汪東閣了,他花了血本又買了二百多條槍,還有幾根連發(fā)的,城墻也加固了,都是青石板,打不進(jìn)去。
我們不是要打進(jìn)去,是防止別他媽的趁我們出兵,出兵騷擾我們,至于出兵皖西,估計也就是半個月時間,等勝利了,就不是他說了算的。
我抱著梯云,他已奄奄一息了,我還是舍不得松開。
梯云說,維炯,我后悔呀,輕視敵人就是自殺。我當(dāng)時只是想到汪東閣逃跑,中山狼呀,一定要打死他。我說,梯云,我們是同學(xué),是同志,是兄弟,我知道你難過。這個汪東閣,被順子打死了,也算給你報仇了。
梯云,你笑笑說,讓順子來。
順子來到面前,你看著,一手捂著肚子,一手從上衣口袋里往外拽,牙咬著,使不上勁兒。
順子幫了一把,才從你懷里拽出一個被血染的粗布口袋,上面印著你的五根手指。
你說,順子,你是管財務(wù)的,又是警衛(wèi)員。澤沃是財政部長,但是,他犧牲了。這是我賣田的十塊大洋,替我交給黨,算我最后一次交黨費(fèi)了。
捧著,順子就這樣捧著,你每說一句話,一個字,都是那么艱難,我和順子聽著,在流淚,在滴血。
順子咬著牙,點著頭說,李書記,一定!
梯云,你很開心,慢慢轉(zhuǎn)過頭說,黨呀黨,維炯,把“媽”做的紅旗拿來,我最后親一下,就一下,行嗎?就親一下,也死而無憾了。
我忍著淚,趕緊讓肖方去取。
肖方奔跑著,使勁兒奔跑著,直到消失在盡頭。
我看著你,你眼睛還在看著遠(yuǎn)方,看著遠(yuǎn)去的背影,看著那遠(yuǎn)去的希望。
肖方迅速到了紅旗跟前,拔下旗桿,取下紅旗,旋風(fēng)般跑來,但是,還是晚了,很遺憾,太遺憾了。肖方來到時,你還睜著眼睛,等待著,但是,你已經(jīng)停止了呼吸,已經(jīng)沒有知覺了。
我把紅旗拿過來,跟英子說,李書記有個愿望,只能靠我們給他實現(xiàn)了。英子問我是什么愿望,我就告訴她,是李書記讓把紅旗插上商城縣衙大門口高臺上的旗桿上。就這樣,英子什么話也沒說,只是點了點頭。但是,都知道,英子答應(yīng)了。
就這樣,站著,久久地站著,都舍不得離開,都在看著你,看著那翻著一對希望的眼睛。我知道,你能看到,你在凝視著,想多看一眼,不想把眼睛閉上。
我心里難過,真的很難過。
我號啕,一把抓住紅旗,使勁兒抓著,顫抖地拽著那中間的五角星,放在梯云——你的眼前,說著:梯云,紅旗拿來了,你親一下吧。
我把紅五星放在你的嘴上,久久舍不得挪開,還是谷堂說句:維炯,拿過來吧,是個遺憾,但也是一個念想!
收起紅旗,疊了疊,交給英子。英子接過來,放下背包,把紅旗裝進(jìn)去,又看了看你梯云。臨走時,英子說,哥,我知道,我一直把背包背著,直到把紅旗插上縣衙的那一天。
哎,是的,一個人,一生,咋可能都那么圓滿呢?梯云,你帶著念想到了那邊,你是幸福的,也是永恒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