驕兵戲（第2頁）

倘若換做旁人臨陣說這種喪氣話動搖軍心，孟開平早教他人頭落地了?？赡魏握f這話的是師杭，孟開平只得嘆道：“胡扯，我思慮的遠(yuǎn)不止一個建德。攻城易，守城難，如何將此路牢牢守住并趁勢打下婺州，才是最要緊的?！?/p>

“元軍不足懼，張士誠更不足為懼，唯獨楊完者盤踞杭州虎視眈眈，實難提防。筠娘，這段時日你切莫出營，一切待我軍入主建德再議。”

師杭聽了這話，覺得他太傲了。福晟如臨大敵，將一城裝備得宛如鐵桶一般，可他卻傲氣到根本不把福晟放在眼里。在孟開平看來，如今浙東唯一的對手是楊完者，其余人不過是蝦兵蟹將罷了。

抬頭再看，這男人已然闔上了雙眸，呼吸平緩，在行軍榻上小憩了起來。他許久沒有睡過整覺了，軍務(wù)是不分日夜的，夜里反倒更容易出岔子，也不知這一覺能睡得了多久。

師杭拿起一張薄毯，輕輕搭在男人身上。

按道理，驕兵必敗，可孟開平的信心卻教師杭直覺，這場戰(zhàn)役的勝負(fù)不會拖得太久。

果不其然，僅僅五日后，是夜，師杭尚在睡夢之中便驟然聽見四面戰(zhàn)鼓聲與號角聲驟響。待天光大亮之時，青云沖進(jìn)帳中欣喜若狂道：“夫人，勝了！元帥勝了！建德城被攻下了！”

意料之中的事，卻來得太快了些，師杭不由為紅巾軍的聲勢膽寒。

直到晚間，師杭才見孟開平提著槍掀開帳簾，大步而來。一堆人擁著他，原本都要擠進(jìn)來的，可見了師杭，卻又都訕訕笑了笑，讓步退出去了。

“長話短說，筠娘?！泵祥_平的眸光極亮，同樣壓不住喜色，“我軍取道分水、桐廬，思本率人馬翻過烏龍嶺殺向建德。元參政不花、院判慶壽、達(dá)魯花赤喜伯都刺、總管楊禹等連夜棄城逃走，何良輔無力抵抗，率眾投降?！?/p>

棄城逃走？

師杭沒想居然會這樣，主將如果帶頭逃跑，千萬將士的性命如何能保？而且在這些人之前，身為元廷右丞的福晟又身在何處呢？

“左右丞相早在咱們攻城前兩日便離開了。”像是解答師杭的困惑一般，孟開平噙著笑道?！奥勶L(fēng)而逃，此二位倒是十分機(jī)敢?！?/p>

帳外的人已經(jīng)在催了，孟開平深深望了她一眼，正欲轉(zhuǎn)身，師杭卻牽住了他。

“他們只是暫時撤走，絕不會輕易放棄建德?！彼挚隙ǖ溃耙劝矒岢侵邪傩?，屯兵在外，開倉濟(jì)民?！?/p>

這是她早前便千叮嚀萬囑咐的，孟開平自然不會忘，他當(dāng)即應(yīng)諾道：“‘野曠天低樹，江清月近人?！@是你教我的詩。放心罷，筠娘，建德江清月明，我不會讓此城荒廢的?！?/p>

此刻，城內(nèi)百姓惶然不安，他們認(rèn)定賊皆野人，見金銀玉帛、美女豪宅，必縱之。然而紅巾軍卻軍紀(jì)肅然，秋毫不犯。其中便是有膽敢違令者，也悉數(shù)受懲。孟開平開倉放糧，收容難民，一時間，就連原先潰逃的部分元軍也掉頭來投，只求能吃口飽飯罷了。

四月，孟開平正式率軍入城，改建德路為嚴(yán)州府，在宋州城舊址上改筑嚴(yán)州府城。

五月，元浙江行省右丞苗軍首領(lǐng)楊完者率部反攻建德，被孟開平擊敗，并俘其副將，收降苗軍三萬余人。苗軍敗屯烏龍嶺，孟開平遣齊文忠出兵，苗軍懾其威退走。

六月，齊文忠率兵攻取婺州路下轄的浦江縣，張士誠數(shù)次進(jìn)攻，均由水路東來建德。孟開平在朝京門布置弓箭手，又帶領(lǐng)兵馬翻過鮑婆嶺，繞至敵后，前后夾擊。張士誠部進(jìn)退兩難，大敗而走。

隨后，孟開平命軍士砍下敵軍頭顱，用網(wǎng)綁在竹筏上順流而下，嚇得戰(zhàn)船上水軍心驚肉跳，調(diào)轉(zhuǎn)船頭直往桐廬逃命去了。

孟開平打起仗來神乎其神。這段時日都未曾聽聞福晟等人的蹤跡，師杭還以為他將此事拋在了腦后，可一問，孟開平卻xiong有成竹答道：“若乘船順蘭江而下，其間有座棋枰山，懸崖徒峭似壁，頂峰有石如棋枰……”

他以食指在圖上一點，圈起一處不起眼的山峰：“遠(yuǎn)遁至千里之外，不如藏鋒于燈影之下。我料定他定避難于此，伺機(jī)而動?！?/p>

師杭不知他因何作此推斷，更不知他推斷后為何置之不理。這人說起兵法與局勢神叨叨的模樣，倒活像個江湖術(shù)士。偏巧半月后，果有人來報，說是在棋枰山發(fā)現(xiàn)小股元軍出沒。孟開平聽聞得意不已，顯擺許久，師杭卻仍在云里霧里。

不過，即便明確了福晟的動向，孟開平暫且還不想打草驚蛇，他想先吃下楊完者的主力再徐徐圖之?？蓱?zhàn)況總是變幻莫測的，攻守之間頃刻異形。今日是同盟，明日也可能是仇敵。

七月四日，忽有斥候來報，說是楊完者遣十萬兵馬來攻建德。孟開平正焦灼布陣，很快卻又有人來報，隱匿于棋枰山的部分元軍以及張士誠在蘇州的主力全都動作了，然而他們的目標(biāo)不是建德，而是杭州――楊完者的大營。

元軍與張士誠合作，趁虛而入，將傾巢而出的苗軍團(tuán)團(tuán)圍死。十萬大軍回救不及，也在半道被擊潰。楊完者死守杭州足足十日，終究被逼上了絕路。

七月十四日，他于主帥大帳中自縊而死。

楊完者敗了，兵敗如山倒。他叱咤風(fēng)云半生，縱橫元廷南北，卻死在了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