萬家燈火團(tuán)圓時,她不慎與眾人失散,心中該有多無助?她曾答應(yīng)過要與他共度佳節(jié),應(yīng)當(dāng)不會食言。細(xì)想一番,孟開平不由暗嘆,果然還是他的罪過更大,齊聞道罪在其次。
他已全然消氣了。這廂,少女又窩在他身前怯怯仰著頭,淚眼朦朧道:“如果你在,還會把我落下嗎?”
“當(dāng)然不會!”孟開平歉疚地?fù)碜∷?,堅定道:“我絕不會讓你孤零零一個人的,我一定會守好你的安危。”
“可都是因為你,因為你騙我?!睅熀汲槌猷?、字不成句道,“阿娜日死了,我阿弟和綠玉也死了……”
“阿娜日?誰?”孟開平滿頭霧水,“你阿弟怎么了?”
師杭哀戚道:“阿娜日,是蒙語里石榴的意思。我與阿寧姐姐自小相伴長大,故而當(dāng)日求你放她歸家,還以為她歸家后能安穩(wěn)度日,不想?yún)s終究……”
“還有我阿弟?!闭f到這兒,她更是痛心疾首,用力捶了下他xiong膛,“北雁寨的人說他已經(jīng)死了!”
提起那位前任達(dá)魯花赤家的小姐,孟開平對她唯一的印象就是多年前高臺上的一抹石榴紅裙。她是師杭的閨友,可于他而言就只是個無關(guān)緊要的跋扈元女。
既然心中毫無波瀾,所以他只追問道:“你阿弟沒有必死的道理,筠娘,不要盡信人言。那人可說了是誰殺了他?”
師杭搖搖頭,又點點頭。
“是元廷的人?!彼p聲道,“可也與你脫不了干系?!?/p>
孟開平簡直快被冤死了,蒼天有眼,他可沒那么大的本事。他倒是想抓到那小崽子,可數(shù)月來連丁點兒消息都未覓得,談何sharen滅口?
于是孟開平面不改色道:“這要是跟我有關(guān),我就自宮。”
他語出十足驚人,發(fā)這么毒的誓,連師杭都被噎住了一瞬。孟開平繼續(xù)坦坦蕩蕩指著自己下身,賭咒道:“倘若我傷了你弟弟一根毫古,這就切下來謝罪……”
“孟開平!”師杭直呼他大名,無語至極地打斷他,“福晟根本沒死,你為何要騙我?”
聞言,男人身體一僵。
“你見我第一面,就瞞了我這樣的大事,究竟意欲何為?”師杭質(zhì)問道。
頃刻間,理虧之人轉(zhuǎn)變成了他。孟開平?jīng)]料到這一樁,強(qiáng)裝硬氣回道:“我并沒打算瞞你,他如今官運亨通,在元廷混得比我還風(fēng)光,你早晚會知道的。當(dāng)日、當(dāng)日我只是怕……”
他囁嚅半晌,沒說出口。
“怕什么?”師杭挑眉,不明白他有何難以啟齒之事。他這樣飛揚狂妄的男人,還會怕福晟什么?
孟開平長吸一口氣,咬牙切齒道:“我是怕,你覺得我不如他?!?/p>
這幾個字,幾乎是從男人牙娃里蹦出來的。他向來眼高于頂,十分看不起那群世襲罔替的貴公子,可唯獨福晟,他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認(rèn),自個兒被他死死壓了半頭。
“你屬意于他,又與他兩情相悅定過親,不論我做什么都改變不了?!眱扇嗣鎸γ孀?,孟開平垂頭喪氣地耷拉著腦袋,像條快被遺棄的狗,“若我告訴你他還活著,你更是半點都不肯搭理我了。”
他居然這樣想。師杭默然良久,孟開平見狀,篤定她當(dāng)真還忘不了福晟,又是失落又是賭氣道:“我會殺了他的,我一定會殺了他的!你要是敢跑去找他,我就把你的腿給打斷!”
怎么好像一撞上這種事,他就開始變得幼稚可笑起來。師杭忍不住白了他一眼,這狗東西平日里裝模作樣,倒教她總恍惚以為他與她叔伯輩差不多年紀(jì),現(xiàn)下細(xì)細(xì)想來,這般率性的情態(tài)才略像個二十啷當(dāng)歲的少年人。
師杭如此思罷便也諒解了他,轉(zhuǎn)而鄭重道:“孟開平,別說傻話了。在我眼里,福晟并比不上你?!?/p>
聽了這話,孟開平耷拉著的腦袋一瞬便支棱起來了。
“你們的爭斗與我有關(guān),根源卻并非在我。元軍、義軍,終究不能共存。我知道,你們會在戰(zhàn)場上碰面。我也知道,碰面后,你們彼此都不會手下留情?!?/p>
師杭將手貼上他的手背,闔上眼眸,近乎祈愿似道:“可如果有一方非死不可,如果福晟當(dāng)真殺了我阿弟……”
“孟開平,我希望活下來的人是你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