鋪滿了干草。
行軍打仗,多的是不得已,被迫露宿山林都是常事,這樣的落腳處足已算作上上佳。
天色似黑云翻墨,屋內(nèi)暗沉潮shi極了。那個叫做丁順的男人在稍微寬敞避風(fēng)些的臥房架起了柴火,又從腰間摸出火折子,輕吹一口氣。
“老孫呢,怎么一會兒就不見他人影了,不會真跑出去搭帳子了罷?”他用火折子引燃柴火后,抬頭問道,“暑天苦多雨,外頭雨都淹到腳脖子了,他不怕?”
聞言,一小兵嘿嘿笑道:“聽說齊小將軍手下的人占了好些富戶家,雞鴨魚肉幾大車都運不完!孫千戶準(zhǔn)是去找那些兄弟‘借糧’了。”
丁順聽了,心中頗覺不妥:“齊小將軍年少,手下的人做事也難免意氣,孫鎮(zhèn)佑跟著瞎摻和什么?搞不好又要出亂子。你們兩個,快去,把他給喊回來!”
不過弄點吃的來打牙祭,能出什么大亂子?想歸想,他近處的兩人卻不敢違命,結(jié)果剛要踏出門檻,就聽見屋外有人粗聲粗氣道:“喊個屁!你老子我這不就回來了?”
丁順站起身,一眼便望見孫鎮(zhèn)佑肩上扛著兩個大包袱,滿頭大汗地進來了。見狀,他只得無奈道:“你總是這樣,可今時不同往日了。將軍若知曉,定會……”
“法不責(zé)眾,又不是獨老子一個這樣!打了這么些時日,嘴里都快淡出鳥來了,吃些好的又如何?”
孫鎮(zhèn)佑一把將兩個包袱甩在地上,任由其余幾人哄搶而上,咧嘴不屑道:“再說平章也不是頭一回下令了,幾路人馬也沒見哪路當(dāng)真計較的。就連孟將軍此刻也領(lǐng)人去了總管府,不是去搜羅好東西還能做什么?”
聽見這話,柜中匿著的師杭死死咬住了唇。
“將軍去了總管府?”丁順有些驚訝。那律襄臺吉受不住刑,早將此地機密吐得一干二凈,只差把婺源拱手相讓了。眼下城中殘破立足不穩(wěn),論理,將軍應(yīng)當(dāng)早做防備,怎會在此刻親自抄檢師府?
提起此路總管,一時間,眾人都不禁想起白日里城樓上頭的情形。
有人先嘆了口氣,感慨道:“要說這師伯彥,也算是條鐵骨錚錚的漢子。只可惜跟錯了主子,不知變通?!?/p>
平章大人一貫惜才,連元臣都肯受降,而孟將軍對這位當(dāng)世大儒也聞名已久,自然要給他個體面。律襄臺吉被俘后,將軍連寫了三封招降信送于城下,許諾以禮相待、誠心相交,卻都被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。
梯子都遞到腳邊了,師伯彥偏不肯順勢而下,非要同他們拼個魚死網(wǎng)破才算罷了。
于是又有人反駁道:“他為元廷盡忠效力,連自己的祖宗都忘了,算什么英雄好漢?不過是個貪圖虛名的迂腐書生,以為揮劍自刎便可留名青史了,可笑至極!”
孫鎮(zhèn)佑一邊把肉架在火上慢烤,一邊插嘴道:“你們啊,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。我保你名垂青史,現(xiàn)在讓你自盡,你肯嗎?你不肯還說什么玩意兒!”
這下,眾人都被逗笑了。屋內(nèi)肉香陣陣,暖意融融,儼然一片輕松歡樂的氛圍。
畢竟,他們是戰(zhàn)勝之軍。
師杭拽著栓繩的手指已經(jīng)淤青了,可她卻絲毫感受不到痛楚。
原來爹爹是自盡而死,原來他是要以死明志??裳矍斑@群人!他們竟然將爹爹的志向說成“貪圖虛名”,將爹爹的不屈說成“不知變通”,一群得勢小人而已,他們又知道什么?
當(dāng)年,師杭的曾祖父師維楨曾親歷崖山之戰(zhàn)。那一戰(zhàn)是整個南宋朝廷的絕唱,陸丞相背著少帝跳海,十萬軍民一齊赴海殉國。據(jù)說第二日,海上的浮尸一眼望不到盡頭。
師維楨見此慘狀,既為宋軍之悲壯嘆服,又為元軍之殘暴憤慨,自后避世不出。
“興,百姓苦;亡,百姓苦?!迸c其說他是不忍見一代王朝窮途末路直至覆滅,倒不如說是不忍見天下萬民因連年戰(zhàn)亂而流離失所。
百年來,師維楨及其子孫創(chuàng)辦書院、教習(xí)儒生、著書立說,卻始終不理仕途。直到師伯彥這一代,元廷漸生動蕩,亂世之象再出。
“丈夫貴兼濟,豈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