垓下歌（第2頁）

垓下歌

婢卻是夫人從拐子那里買下的。自記事起，奴婢片刻不離跟著姑娘，說句逾矩的，就連尋常人家的親姐妹也遠(yuǎn)不及咱們這樣的情分。姑娘此時趕奴婢走，今后便是能僥幸逃出一條命來，下半輩子也難心安！”

她越說越平靜，右手卻拔下了發(fā)上的銀釵，決然道：“姑娘若不肯遂了奴婢的心愿，倒不如……不如立刻了結(jié)于此！”

師杭見狀大驚，趕忙上前攔她，使力奪過銀釵擲在一邊。

患難見真情，日久見人心。一時間，兩個少女跪坐著相擁而泣，可是淚水阻擋不了叛軍的攻勢。師杭心中清楚，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，她們也必須迎難而上。

于是，她竭力冷靜下來，取出脖間一物問道：“這是阿娘昨夜留給我的，她可曾說了什么？”

那是枚青玉鏤雕鶴鹿同香玉佩，綠玉瞧了一眼，又細(xì)心地將它掖回了師杭的衣襟中，鄭重囑托道：“姑娘千萬收好這物什，待出了城便想法子去鄱陽尋符光符將軍，示之此物。”

“鄱陽……符光……”

師杭對符之一姓頗為熟悉，但這顯然并不是最緊要的。鄱陽與徽州之間山高路遠(yuǎn)，僅靠自己，她根本沒有把握能安穩(wěn)抵達(dá)。正思忖，師杭的余光不經(jīng)意發(fā)現(xiàn)簾外還立著一人。

“弈哥兒？”她見了那稚氣身影，忙驚喜喚他，“快來阿姐這兒！”

師棋年方五歲，正是調(diào)皮好動的時候。家中近日氣氛沉凝，他尚且懵懵然不知發(fā)生了何事，眼下，他一聽阿姐喚他，便立刻咧嘴笑著跑過來。

師杭愛憐地?fù)ё∷?。她只有這么一個幼弟，倘若爹娘今后不在，她就是他的靠山。

“何時走？”師杭秀眉緊蹙，心中止不住擔(dān)憂，“遲則生變，拖延不得?！?/p>

顧及著一旁的小公子，綠玉壓低聲音道：“夫人教咱們聽?wèi)?zhàn)鼓聲。下回戰(zhàn)鼓聲響，約莫天色已暗，待柴嬤嬤回返，咱們便可出府了?！?/p>

師杭頷首后又想了想，這一路艱險難料，旁的且不論，多少應(yīng)當(dāng)備些盤纏。然而，她剛要開口同綠玉商議，便聽見外頭鼓聲驟響。

頃刻間，屋中三人的臉色都變了。綠玉是驚詫，師棋是驚恐，師杭則是滿臉慘然。

因為這鼓聲太不尋常了。

自遠(yuǎn)處天邊幽幽傳來，切切聲聲，撼人心魄。其中所蘊(yùn)的蒼涼與悲壯如垓下之歌――任誰都聽得出，這絕不是沖鋒陷陣的信號，而是兵敗如山倒的絕唱。

“城破了……”

師杭猛地起身，不顧一切就要向門外奔去。她似乎能親眼望見城樓那處的慘烈情形，血漫江河、尸橫遍野，而她的爹娘……

“姑娘，不能去！”綠玉死死拉住她，“您若去了，老爺和夫人的苦心便全白費了！”

師杭撐不住歪倒在榻上，失聲痛哭，而師棋也在一旁望著阿姐嗚咽。綠玉心疼不已地安撫道：“這會兒什么都來不及了……姑娘，無需再等任何人了。您同我換了衣衫，即刻帶公子出府?！?/p>

聞言，師杭終于徹底明白過來了，她質(zhì)問道：“那你怎么辦？你假扮成我，然后代我死嗎？”

綠玉溫柔地笑了笑，默然不語。

事已至此，只有徽州路總管師伯彥之女“師杭”身死，姑娘才能徹底舍棄這個身份從頭開始。待姑娘離府后，她會用一把火將這個秘密永遠(yuǎn)埋葬。

她們朝夕相伴數(shù)年，又怎會不清楚對方的心意？但師杭還是堅定道：“要么一起走，要么就一起留下?！?/p>

不得其志，雖生猶死。她自幼所受的教導(dǎo)是愛惜眾生，而非只愛惜自己的性命。